骡车回到关口镇,按照顾大伯的吩咐,几人直接回西院去,到晚上才能真正的焚纸烧香。
此时的西院里,平时晾晒的衣服已经收拢,露出久违的空地。
檐下摆了一堆纸钱,翠青和水萍带着几个小孩子在折元宝。
顾沐云几人进院,翠青立即小跑着迎过来,伸手接过小陆子提的供篮:“小姐!”
“嗯,家里没事吧?”顾沐云随口道。
翠青附耳过去:“大伯老太爷和几个大叔去东院了!”
这是在说大伯和几个堂哥。
顾沐云眉头一皱,站在院子当中,看一眼旁边的二伯,点点头道:“好,你先给我盛碗水来,我在这凉快一会,赶路有点渴。”
顾二伯也听到这句话,顿时急道:“他们去东院干什么,我这就过去!”说着转身就要走。
顾沐云叫住他:“二伯,你稍微等一下,我跟大伯母打个招呼一起去……”
檐下,水萍和水荷站起来喊一声“二爷爷、小姑”,但乐水和三岁的水苗只顾低头玩着纸元宝,没有搭理进来的人。
水荷拉了一把弟弟妹妹,乐水不耐烦的一把丢下手中纸元宝,气冲冲道:“我刚折好你又给我弄散,烦人!”
水荷顿时羞得涨红脸:“小姑姑来了!”
乐水抬头看了顾沐云一眼,歪着头撇嘴:“又不是我亲姑姑,还把爷爷拉去白干活,我才不喊。”
水萍大怒:“谁给你说不是亲姑姑,你在听谁胡说!”
乐水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服:“明哥儿说的,不是亲姑姑,就是一个假男人!”
啪!
水萍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乐水脸上:“明哥说什么话你都信,你怎么不住他家去。”
自己突然被打,乐水抬手就掀了放纸元宝的簸箕,哇哇大哭:“娘,姐姐打我!”
旁边正专心致志折纸的水苗被突然掀翻的簸箕吓了一跳,看着辛辛苦苦叠的元宝撒落一地,立即抽抽噎噎哭起来:“大姐,姐姐,都掉了!”
顾沐云刚才还在跟顾二伯说话,就听到这稀里哗啦的声音。
顾二伯也转身看来,只看见这一片狼藉,顿时气道:“你们怎么能把纸元宝掀在地上,怎么还打架了?”
水萍拉过水苗,指着乐水告状:“是乐水掀的。”
乐水直奔顾二伯而来,一边哭还一边喊:“爷,爷,你不在家,他们都欺负我。”
顾二伯就这一个孙子,平时心疼得紧,可此时看到一地元宝,这是对祖宗大不敬,气得把手高高举起:“乐水,你真是该挨打啦!”
等巴掌落在乐水屁股上,力度已经泄去大半。
乐水又叫起来:“爷,你也打我!”
听到外面有声响,大伯母从灶房里出来,见是顾沐云和顾二伯回来了,又见外面乱成一团,忍不住抱怨一句:“这可真是的,怎么在一起就打架!”
在她身后,三嫂舒氏手中拿着一把菜正在准备饭菜,看见这场面立即丢下菜冲过来,一把拉过儿子护在身后,对着顾二伯就喊:“爹,你有气就冲我发吧,别拿乐水撒气。
之前是我不对,不该跟三石吵架,没有请你回来。”
顾二伯摆摆手:“我说了在金针堂是要帮你妹子,不是赌气不回来,你就别多想。还有你知道刚才乐水干啥了,他跟水荷斗嘴,还掀了这些纸元宝。”
水荷还没有出声,被舒氏护在身后的乐水已经叫开了:“娘,就为我没有喊小姑姑,大姐她打我,脸……娘,我的脸痛!”
“你还说了其他话!”水萍嘴快,几句就把刚才的事全抖出来。
听到孩子说自己这个假男人不是亲姑姑,顾沐云垂下眼帘,默默转身去捡地上的纸元宝。
舒氏也急了,她再护儿子,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公爹和小姑子不满。
她不顾乐水还在哭,拧着胳膊拉到顾二伯面前,母子跪下道:“爹,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这些浑话。”
乐水呜呜哭,水苗哇哇哭,水荷呆立在旁边拧衣角。
顾二伯脸皱成一团:“别跪了,别跪了,都起来吧,这孩子以后少跟东院的人来往,看这是学了什么话回来。”
舒氏低下头:“乐水已经去族里学堂念书了,三叔公说束修可以等有钱再给。
爹,孩子马上七岁,学业要紧,再拖下去心玩野了,启蒙就迟了。”
顾二伯一惊:“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舒氏头更低了,支吾道:“已经上五天,族学报过名字去县里。”
顾二伯一声叹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这些小学童在什么地方上学都可以,但中途换学堂总要有一个理由,不仅容易得罪夫子,而且有些夫子也不会喜欢接收别人教过的弟子。
今天四丫头还说等一个月满,就给自己发工钱,这样家里可以让乐水去镇上李员外的学馆启蒙。
李家在县城里还有书院,以后就能直接去县里学堂,没想到不声不响已经去了族学。
顾沐云也惊讶了,难怪顾砚山来医馆收钱,挨了骂还不生气,话里话外都是在挑拨西院跟族长关系,原来是东院内部起矛盾。
这对西院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夹在两拨势力中间,或者成炮灰,或者可以偷闲片刻,趁机逃出生天。
小陆子和翠青没有说话,两人蹲在地上收拾一地纸元宝,可脸色很不好看,还拿眼剜着乐水。
在两人心里,小姐凭什么被这小破孩说坏话。
旁边,对乐水去族学同样不知情的大伯母去拉舒氏:“算了,你也是为了孩子,以后有啥事要给我们说一声。”
舒氏也察觉出公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敢起来:“伯母,我真的是想让乐水能好好念书,以后也能像他三爷爷一样能考秀才,能有出息。”
顾二伯心软了,儿媳妇为了自家好,何错之有,要怪也怪家太穷,东院太坏,孙子上学也是应该的。
顾沐云不在意西院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三堂嫂就是一个普通女人,人穷志短,十年里仰人鼻息惯了,哪里抗拒得了东院突如其来的善意。
这对她这个靠洗衣服挣钱的母亲来说,能免费让孩子上学,应该是难得的机会。
顾沐云现在只想知道大伯他们在东院发生了什么。
“水萍,你带我去东院找你爹和爷爷他们!”
顾沐云没有叫二伯,大堂嫂和二堂嫂在街上卖糖没有回来,还是让水萍带路。
水萍立即道:“嗯,小姑,我知道爷爷和爹他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