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东城是王公贵族、钟鸣鼎食富贵人家的集中居住地,城内街道均为东西或南北向,排列整齐、方向端正、宽畅阔达,如同一块规则明朗的棋盘。
司马空策马一路疾驰,在一座赫赫府邸前,勒停了坐骑。
他抬头一瞥,“澜王府”的匾额高高悬挂,十分显眼。
门口小厮上前接过缰绳,躬身唤道:“司马公子。”
司马空微微颔首,径直往里走,身后的小厮提了灯盏亦步亦趋跟着。穿过几道抄手游廊,通过垂花门,司马空推开虚掩的院门往书房走。
书房门口的王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他余光瞥见司马空,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
司马空问道:“江二还没回来?”
王荣点点头。
司马空眉头微皱,垂首思忖。
算算时辰,这江燮早该回来了...
他忽而想起一人,便又问道:“鸦青呢?”
“也未归。”
两人沉默,齐齐望向夜空。
须臾,两道鬼魅般的黑影迅速在王府的屋脊上交替穿梭,一前一后,如影随形。
司徒空朝黑影方向望去,见到来人,眼睛一亮,神情松了下来。
他迎了上去,问道:“你可算回来了,可受伤了?”
“无妨。”江燮瞥了他一眼,径直进了书房,对一旁王荣吩咐道:“去取身衣裳来。”
“是。”王荣应声,退出书房。
司徒空这才注意到他的衣着,青布短衫,袖子裤子都短了一大截。他诧异道:“你不是穿的夜行衣么?”
江燮不予理会,进了书房后自顾自脱去上衣扔到地上。
司徒空坐到软椅上,他抬眼便看到了江燮胸前缠裹整齐的白麻布,他起身凑上去,惊诧问道:“你找人包扎了?手艺不错啊。”他瞥了眼男子的神色,打趣道:“哎呀,你消失这么长时间,我还担心江二你有何不测,原是找了医者。怎么,是那医者水平比我好,还是比我好看啊?”
司徒空说罢,拿出折扇轻轻推开,扇了扇,一副本公子天下无双的神情望着江燮。
他见江燮的眉心微微动了动,再次凑到他跟前八卦道:“被我说中了,真比我好看啊,莫非~~是女子?”
江燮不语,脑海里瞬时浮现那清瘦背影及鼻尖触到她脸颊的画面,只是,那画面都有些朦胧。他轻咳一声,推开了司马空,对鸦青道:“鸦青,给他瞧瞧。”
鸦青朝司徒空躬身,双手递上一粒药丸。
司徒空闻了闻,把药丸丢到书案上道:“蜜甘,解毒。”
“解毒?这不是毒药?”江燮追问道,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今夜中毒箭后,体力不支掉落到北城河,恰被那女子所救。可月黑风高夜,一女子带着一丫鬟,为何会在那处林子?又恰好救了他...他本以为这药定有古怪...
司徒空摇摇头,表情很似坚定,他又抓起他的手腕诊脉,有些轻微中毒,便问道:“你可吃了解毒丸?”
江燮点头,沉默一息后,他又指着那药丸问司马空道:“可值一两银子?”
司徒空双眸圆瞪,不可思议道:“你花了一两银子,买它?”他拿起药丸掰开来,尝了尝,皱眉道:“蜜甘配了点银花,那也不值一两银子啊。”
江燮瞥了他一眼,思忖片刻,吩咐鸦青道:“去仔细查查那女子。”
“是。”雅青垂首,领命而去。
司徒空惊叹:“真是女子啊!你小子,不会是贪图人家美色,花一两银子买了这药丸吧?”见江燮不语,他又摇头幽幽叹道:“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江燮:...
江荣抱着衣裳推门而入,他回禀道:“王爷,松烟姑娘在外头候着,是否现下见她?”
“让她进来。”江燮颔首,他接过江荣递上的衣裳走去屏风后头更衣。
他先脱掉潮湿的乌皮靴,赤脚踩在地上,那双脚泡的有些发白。套上中衣,他习惯性摸了摸腰间,空无一物。他心里一顿,拎起地上那双乌皮靴看了看,靴口朝下又抖了抖,空空如也。
那把羊角匕首不见了!
他缓缓放下乌皮靴,心道不好...
那羊角匕首来自西域,仅三寸长,握把上雕刻羊头,刀鞘上还刻有羊角,做工精美,刀刃也异常锋利。
这是当今圣上所赐,仅有一把。
会掉落在何处?他仔细回想,在别苑林子时还在,那便是他昏迷落入北城河时遗失了。
那个女人给他换过衣服...会不会是她?
他默然退掉裤子,再套上中裤,似想起什么,低头一瞥,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这女人顺走了他的羊角匕首,还给他换了裤子?!
胆子可真大啊!
他攥着那条换下的裤子,拳头握的紧紧的。
江荣再次进来,后头跟着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女子。女子身量高挑,脸上戴一张狰狞的修罗面具,腰间配剑,走路带风。
司徒空往边上挪了挪。
这位名唤松烟的女子,他从未见过真容,却是见过她以一人对打十个青壮男子的精彩一幕。
那是一年前的一个阴雨天,他随江燮去郊外莲华寺上香,途径一片桃花林时,突然冒出来十几个蒙面刺客,那些刺客手持刀剑,手法利落,不出一会便将随行的一众士兵都打趴在地,或死或伤一片。就在他以为自己难逃一劫时,戴着修罗面具的松烟出现了!她身手敏捷,每出一拳,拳拳到肉,仅仅几招,那些蒙面人便都躺倒在地上了。司徒空上前勘验,竟无一活口,而她,连身上的剑都未出刀鞘,这身手...
不愧是江燮的暗卫头子。
松烟扫了眼司徒空,越过他,径直向书案前的江燮握拳垂首道:“属下松烟,见过王爷。”
“恩,如何?”江燮颔首。
“没死,太子仅受了些皮肉伤。”松烟言简意赅道:“属下怀疑今夜的行动有内鬼,我与鸦青、鹧鸪三人翻入别苑,一路都无警戒,直至太子出现,我们三人刚一露面,便有弓箭手三面夹击,似一直在等我们。”
江燮微微点头,他今晚就在别苑外的一处密林里,也被人偷袭,那些人确实有备而来。
他神色冷峻,吩咐道:“好好查。”
松烟双手抱拳,垂首领命而去,关门之际,又扫了眼司徒空。
司徒空怔仲,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张修罗面具缓缓被隔挡在门后。那面具不可怕,可怕的是那面具后的眼神,如冰刀,如箭矢,就在那一瞬间,齐刷刷向他袭来,如同死了千百回。
他双手环臂,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半晌后,他问江燮道:“我是不是认识那松烟姑娘?”
江燮挑眉,端起青瓷茶盅抿了一口茶,又听那司徒空问道:“我是不是负过她?”
“噗~”江燮一口茶水喷出,恰好落在司徒空身上,衣襟溅湿了一片。他惊慌道:“干什么,你干什么,脏死了。”他嫌弃的用巾帕擦了擦,又低声喃喃道:“不该啊,若我认识,必然识得她声音啊。”
江燮听不下去了,他手指扣了扣书案徐徐道:“别想那有的没的,先办正事,伤口有些痒,你看看。”
司徒空收起神思,他上前解开江燮胸前包裹整齐的白麻布,笑着夸赞道:“哟,还缝上了?这针脚可以啊。”
江燮低头一看,胸前的箭伤原本应是个血洞,此时已被整齐的缝合上了,脑海里瞬时又浮现他鼻尖碰到那女子脸颊的朦胧画面。
他眉心闪了闪,问道:“这伤口无事?”
司徒空附身仔细瞧了瞧,手指沾了些伤口上的药嗅了嗅道:“无事,这伤口正在快速愈合。这姑娘何许人也?缝合之术甚是精妙,这金疮药也是上好的。”
江燮未答,他冷冷道:“无事便包起来罢。”
司徒空挑眉,不情不愿道:“好好的,拆了作甚?”他捡起书案上的白麻布,又替他细细裹了起来,边裹边问道:“我真不认识那松烟姑娘?”
江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