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树上的知了声此起彼伏,热烈地鸣叫着,声音尖锐而刺耳。
一行着红色圆领襕袍,头戴黑朴头,左手按剑的卫士簇拥着一辆马车,从玉带巷口驶向巷子里。
这样的阵仗,还是头回出现在玉带巷。
店铺里的人,不管是店家、小二还是那客人,都走了出来远远跟在后头瞧热闹。
一行人到了元德堂便停了下来,门口排队喝凉茶的人早就退避到了一旁。
从马车里下来一个年轻的太监,他下来后放上脚凳,又扶着另一个年长的下来。
那年长的太监四下打量了一番元德堂,表情依旧肃穆。他朝一旁的侍卫点点头,那侍卫便阔步进了元德堂。
正如游魂般摆弄草药的姜易安余光瞥见走入大堂的侍卫,心叹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放下草药,拍了拍手,迎了上去。
侍卫身姿笔挺,左手一直按着剑,淡淡瞥了一眼她,冷冷问道:“姜易安,姜姑娘何在?”
姜易安道:“我就是。”
那侍卫又扫了她一眼,双手握拳躬身,语气柔和了一些,他道:“姜姑娘,圣旨已到,请准备准备接旨罢。”
姜易安点点头,侧身朝楼梯望去。姜东德与三娘听到了动静,他正扶着三娘往下走。俩人快速走到姜易安身边,神色略有些慌张。
决明去后罩房唤来了嬷嬷与翠衣,没一会功夫,人都到齐了。
“圣旨到!姜东德接旨。”小太监在医馆门口高声唱喝,医馆内外的人都齐齐垂首跪于地。
年长些的太监,手捧圣旨昂首阔步跨进医馆。
姜东德跪地高声答道:“草民姜东德携全家接旨。”
那太监瞥了眼姜东德,又瞥了眼姜易安,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元德堂姜东德之女姜易安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澜王年过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姜易安待字闺中,与澜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澜王为侧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谢主隆恩!”众人齐声喊道。
那太监走到姜东德面前,对他道:“恭喜姜大夫!贺喜姜夫人!”他将那圣旨递给姜东德。姜东德颤着双手接过,站了起来。三娘则是一脸的假笑。
太监又朝侍卫点点头,那侍卫拿了几个精致的盒子,走到姜易安面前垂首高举。
那太监道:“姜姑娘,咱家替太子传个话。”他轻咳两声继续说道:“孤治下不严,昨日让姜侧妃受罪了,望姜侧妃海涵。”他说罢,又上来几个侍卫,每人手捧一个盒子,一一打开。
太监在一旁唱道:“金光璀璨铺面而来,嵌珠珊瑚蝙蝠花簪一枝、金镶珠石蝴蝶簪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一对、碎花金湘镯一对”。
姜易安淡淡扫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对太监道:“谢太子殿下,多谢公公,公公受累了。”
公公略感诧异,这姑娘竟然对这些宝物表现的如此云淡风轻,倒不知是她性子沉稳还是她不识货?
“多谢公公,公公受累~”三娘走到姜易安身边,她笑意盈盈的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子不动声色塞入公公手里。
那公公眼睛一亮,笑着说道:“老奴,多谢姜夫人,多谢姜侧妃!”
三娘与姜易安皆是笑着微微点头。
那一行人离了元德堂,围观的人便一拥而上。各个嘴里道着:“哎呀,恭喜恭喜啊,这易安日后可就是贵人了!”
“哎呀,我就说我们易安这般水灵,一定是高嫁。”
“澜王爷,那可是澜王爷!”
...
“谢谢,谢谢!”姜东德与三娘脸上扯着一抹笑,并未听清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一直有气无力的道着谢。
两人边道着谢,边将人都引到门口。决明眼疾手快,再次将门板一一上上。
“多谢多谢,改天吃喜糖啊,多谢多谢!”上了最后一块门板,姜东德与三娘对众人摆了摆手。
如同商量好的一般,两人转了身,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散了。
隔了这门板,喧嚣渐渐平息下来。
三娘一言不发,径直坐到圈椅上,她阖上双眼,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手一下又一下按着额角。
昨日早上方才知道姜易安有个两情相悦的王爷,今日便是圣上赐婚...
这...可真是荒唐!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站在一侧,大气不敢喘,生怕哪声呼吸声不对,惹得三娘愈加生气。
姜东德小心翼翼的将那圣旨轻轻放在桌案上,小声吩咐决明去泡壶茶水。
翠衣扶着嬷嬷坐到另一侧圈椅上,她被吓的不轻,脸色惨白,额间的皱纹都没松开过。
姜易安偷偷觑了眼三娘,又偷偷觑了眼嬷嬷,悄声往后门走去。刚走两步,耳边便传来三娘的声音:“姜侧妃,您这是去哪啊?”
姜易安浑身一凛,顿时收住脚步,只觉有股冷意从头一直窜到脚。
她转过身,假笑道:“三,三娘,我知道您现在十分生气,这不,我立刻消失,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您若气坏了身子,老姜头可是会伤心不是...”她望向姜东德,眼神里满是“救救我,救救我”的乞求信号。
只是这回,姜东德毅然决然扭过头去,出门佯装去寻决明。
连姜东德都不帮忙了,那这顿骂是逃不过了。
姜易安心里咒着江燮,叹了一口气,肩膀耷拉下来,走回到三娘面前,跪倒在地。
三娘掀起眼皮,扫了眼姜易安,又朝翠衣摆了摆手。翠衣心领神会,即刻扶着忧心忡忡的嬷嬷离开了大堂。
昏暗的医馆大堂顿时就只剩下三娘与姜易安。
三娘轻咳了一声,说道:“你起来罢,让人看见,该治我的罪了。你如今可是澜王爷的侧妃了。”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可字里行间的讽刺意味十足。
姜易安依旧垂首跪在地上,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同三娘解释。
原本她想全盘托出,可那股子冲动的劲过了,便开始踌躇。若是让三娘与姜东德知道他与江燮的约定会不会给他们两个招来祸事?毕竟,有当今太子牵扯其中...
烦躁啊!甚是烦躁!
她嘴角微微嘟着,心里不断的咒骂着江燮,手里不停搅着衣角。若是那江燮在场,定把他撕了不可!
三娘见她这副神情,只当她是被爱冲昏了头。也罢,如今这赐婚圣旨都下了,还能如何?她叹了口气,道了句:“起来罢。人是你自己选的,但愿他能好好待你。”她脑海里又浮现姜易安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对她说的那番话...
一念至此,心中无限感慨。
她微微抬头,手指捻了捻那酸涩的眼眶,心道:锦华,如今只求你保佑易安在王府能好好的!
“你起来罢。”三娘稳了稳心神,起身拉起姜易安。
她将她鬓边的碎发扶到了耳后,语重心长道:“好了,算一算你在家的日子也不多了。这几日别出门了,好好待在家备嫁罢。”她拍了拍姜易安的手臂,转身用袖子擦了擦双眸,朝正房走去,边走边喊道:“姜东德,你在哪?咱俩得合计合计易安的嫁妆啊...”
姜易安站在原地,内心酸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