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易安将被子塞成一团放在床榻一角,让松烟靠坐着。
她道:“阿姊,你可答应了,日后就住这里啊。反正我出嫁了,这里空着也是空着。你来住啊正合适。”
松烟环视一圈,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摸了摸腹部,道:“那可打扰伯父伯母与嬷嬷了。”
姜易安咧嘴一笑,她摆了摆手道:“不打扰,不打扰,我这一走,他们定会觉得这家太过安静了,这下好了,有事让他们做,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松烟眼眶湿润,忆起与父母的一些往事,不由的垂首抿唇。
姜易安挽住她的胳膊道:“阿姊,母亲高兴,她肚子里的小东西也会高兴,若母亲伤心,小东西也会难过呢。”
松烟擦了擦眼角,笑道:“知道啦。”她从怀里拿出一枝发簪,递给她道:“这是我昨日我托老和叔买的,你瞧瞧可喜欢?”
姜易安双手接过,嘴角不禁上扬。
这枝金钗上刻着一只胖胖的金喜鹊,周边绕着一簇簇拉丝茉莉花,很是可爱与别致。
姜易安笑着道:“阿姊,我可太喜欢了,这茉莉同江燮府上那茉莉一模一样。”她拿着钗子往头上比划,坐到铜镜前一通照。
“好看,可好看了,小姐。”翠衣上前也连着夸赞。
姜易安吩咐道:“可替我收好了啊。”她将金钗递给翠衣,打开自己的镜盒,一通翻找,寻了一个珠子,握在手中。
“阿姊,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喏,你看。”姜易安摊开手,一颗硕大的蓝色珠子静静的躺在她掌心。
“这是瑟瑟?”松烟讶异问道。
这珠子通身蓝色,质地温润,又散着盈盈光泽,一看就知是来自西域的宝石。
姜易安点点头,她塞到她手中道:“我阿兄给我的,我瞧着这颜色衬阿姊。”
松烟轻笑了一声,打趣道:“你可知这一枚瑟瑟可买得了多少枝金钗了?”
姜易安摇了摇头,道:“阿姊你尽管收着便是,这珠子我还有很多呢。”见她依旧有些迟疑,姜易安佯装生气道:“不然,我就把钗子还给你了啊。”
松烟笑笑,道:“那我可得多谢妹妹了。”
“这才对嘛。”她挽着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忽然有些多愁善感,道:“可惜我今日就出嫁了,还不能同阿姊多待几日。”
“小姐,今日可不兴难过的,您快去沐浴罢,待会三娘又该催了。”翠衣抱着一堆衣服开始催促姜易安。
姜易安瞪了她一眼,有些不乐意的往净房走。
直至姜易安与翠衣的身影消失,松烟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她摸了摸腹部,遮掩在心底的忧伤,慢慢攀爬到心头。
绫窗外闪过一个人影,松烟双目一凛,瞬间起身到窗前,做防备状。
那人道:“蜀地有动静了。”
松烟心里一颤,她道:“王爷如何吩咐?”
“王爷命你原地待命,非他传召不可擅做主张。”
松烟闻言双手握拳久久未松,心底泛起一种深深的不安感,这命令好生奇怪。
原地待命?!
按原计划,蜀地有动静,她应引蛇出洞才是。
她思忖片刻,问道:“王爷安排了何人去东郊?”
那人回道:“属下不知,属下只奉命来通知姑娘一声,若无事,属下告退。”
松烟顿了顿,微微颔首。
窗外的身影一动,惊地柳荫下的一群雀鸟叽叽喳喳喧嚣起来。它们扑腾着翅膀,犹如惊弓之鸟,顷刻间四散而去,归于宁静。
她伫立在绫窗前,凝视着随风轻摆的柳丝,心头的困惑如潮,不安情绪悄然蔓延。
“啊!死人了,死人了!”尖锐的惊呼声猛然响起,声音如此凄,令人心悸。
姜易安裹着一件薄衣与翠衣两人从净房跑了出来。
松烟拦住她道:“我去看看,今日你什么都不用管。”
姜易安迟疑,她道:“阿姊,你...”
“放心,我心中有数。我去看看。”她朝翠衣示意,翠衣点头,将姜易安重新拉入净房。
松烟打开厢房门,嬷嬷就跑了过来,她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娘,姑娘...”
松烟扶住她,问道:“嬷嬷勿急,慢慢说,发生何事了?”
嬷嬷喘了一口气,道:“决明方才去卸铺子门板,卸了门板才发现,门口有,门口竟躺着一个死人。”
“死人?”松烟低声喃喃,她对嬷嬷道:“嬷嬷,今日易安大喜之日,万不可被晦气冲撞,您看着她,前头的事我来处理。”
“哎,哎,好。”嬷嬷点点头,又连着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松烟拍了拍她的手臂,往药铺而去。
药铺前已围了好些人,决明呆愣愣的站在一旁,任由一旁人指指点点。
三娘与姜东德两人着急忙慌的拨开人群,见地上躺着一个老人,那人口吐白沫,唇色发紫,已无气息。
“医死人了!元德堂医死人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声,这声音犹如惊雷乍现,瞬间炸裂四周。
众人指着姜东德与三娘,不停的窃窃私语。
“谁?谁喊的?”肉包大声问道。
“哪个喊的?事都还没弄清楚,怎就医死人了?”肉包铺子的东子也跟着大声问道。
他俩推开人群,大声嚷嚷着往三娘跟前走。走到三娘身旁,东子挺直了腰杆,哼一声道:“事情都没查清楚,就在这乱咬舌头,元德堂这都多少日未开门了,怎就医死人了?”
“是说呢,方才谁喊的?”一些街坊反应过来,在人群里左右张望,寻找方才那喊“医死人”的人。
今日是澜王爷纳妾的大喜日子,早早就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都是些生面孔,一时间还真难以排查。
“爹,爹啊,爹!”人群中,有一女子呼喊着跑上前,蹲在老人身边泪如雨下,恸哭流涕。
三娘上前询问道:“姑娘,节哀,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女子猛地抬头,指着三娘喊道:“我爹,我爹今早就是吃了你家药觉得不舒服,这才来找的姜大夫,谁知,谁知...爹,爹你抛下女儿独身一人,女儿日后可如何是好啊...”
巷弄里再次响彻起女子痛彻心扉的哭声。
“官老爷来了,官老爷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声,随即就让开了一条路来。
一个捕头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推开看热闹的人,喊道:“让开,让开,官府查案,都让开!”
那捕头扫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又扫了眼姜东德与三娘,冷漠问道:“谁是这元德堂的东家?”
姜东德拱了拱手道:“我,我是。草民姜东德。”
那捕头斜眼扫了眼姜东德,朝一旁挥挥手道:“抓起来。”
“哎,这,这是何意?”三娘慌忙上前拦住衙役。
那捕头道:“何意?没长眼睛啊,这不死人了,有人到官府报案了,跟我们走一趟。”
“这,这,这是诬告啊!大人明鉴,我这都十几日未开门了,怎就医...三娘,哎,三娘...”姜东德见三娘与那衙役推搡起来,急忙上前劝架。
决明、肉包、东子等几人都紧跟着上前,围在姜东德与三娘面前。
决明道:“大人,今日是我东家嫁女的大喜日子,此事来的突然,能否通融一下,待...”
“滚滚滚...老子我管你喜不喜事,出了人命,有人报案,就得按规矩办事。你若配合,咱就不见血,你若不配合,那便是跟衙门作对,见血也是应当的。”
捕头言罢,上前抓住决明的衣襟,往外一提溜,抬脚对着他的腰,正要落下,膝盖上忽觉一痛,他哎呦一声,失了重心,整个人半跪在地。
“哎呦,哎呦...”捕头的膝盖像是被重物击中一般,又痛又麻,他双手正捧着哀嚎,余光瞥到一双小巧的乌皮靴。
他缓缓抬头,看到一双冷冽而狠厉的眼眸。
“你,你是何人?敢打老子?!”捕头奋力起身,他拔出腰间的刀,指着松烟道:“知道老子是谁吗?敢打老子?!”
松烟冷冷的瞥了眼他,转过头,问决明道:“有没有事?”
决明被肉包搀扶着,他摇了摇头,道了句:“无事,我无事。”
松烟颔首,她视线又落到地上那具尸体上。
那人年过花甲,头发花白且凌乱,身上衣服破烂不堪,脚上的鞋都磨破了。口角有白沫,嘴唇与指甲都是乌紫,是中毒的迹象。再看那哭嚎的女子,身上的衣服与头上的发钗虽不名贵,可与那老人的衣着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她收回视线,问捕头道:“你可知那人姓甚名谁?死因为何?那女子又与死者是何关系?”
捕头哼了一声,愤愤道:“老子办案,还用的着你来说三道四?!方才可是你打的我?”见松烟未语,只斜睨着他,他大喝一声道:“来人,此女子当街刺杀本捕头,抓起来!”
“是!”几个捕快摩拳擦掌,掏出镣铐,拔出刀冲松烟而去。
松烟厉眸扫向那几人,那几人心里一颤,停了脚步,拿着刀晃了晃,徘徊着不敢上前。
未待那捕头再次发号施令,忽然冲过来一白袍男子,那男子手拿一个木棍,咬着牙,冲到那捕头身后,对着那捕头的后背狠狠砸了一棍。
捕头吃痛,他捂着背,转过身,恶狠狠瞪着那男子道:“你敢打老子?!”
白袍男子晃着木棍,站到松烟身旁,他拿起木棍指着捕头道:“小爷我打的就是你!伤到我未婚妻,小爷我扒了你的皮!阿仁!”
“在,在,在,少爷。”阿仁跑的气喘吁吁,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拿刀的彪形大汉。
“都给我围起来,一个都不许跑!”
“是!”阿仁一通指挥,将那捕快与那女子团团围住。
“枝枝,别怕啊,有我在,看谁敢欺负你!”司徒空扔掉木棍,拍了拍胸膛,朝松烟咧嘴一笑,很自然的抓着松烟的手腕道:“你放心,我派人传消息给江二了,他的人很快就...”
指腹传来熟悉又异样的跳动,他垂首,怔怔抓起松烟的手腕,又切了切,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他怔怔问道:“枝枝,你...我们有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