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说,最近朕的几个儿子走的很近,是不是这样啊?”
这句话虽然没有指明询问的对象,但是谁都知道,这是在问中车府令赵高。
他心头一震,知道这是嬴政在说公子高、平、义与胡亥之间的来往有些过于频繁,似乎超出了正常范围。
“胡亥公子的几位兄长们,无非是邀他一起饮宴,切磋些文武技艺,并没有违规之举。”
他既不敢否认,也不太好正面解释,只能这么回答。
不过,因为事先得到过嬴萱的指示,只让胡亥充当一个吉祥物的角色,所有重要的事情由赵高出面去谈,所以兄弟之间倒确实没有谈什么具体的事。
“哦,他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热络?好像是在朕返回咸阳之后吧。”
“陛下英明!老奴想,大概是因为离别日久,再加上这次遇到了不少风波,也让这些公子都感悟到父子、兄弟之情,因此,才会…”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嬴政打断了,冷冷的说道:“兄弟之情?那他们怎么对扶苏监国阳奉阴违,推搪不前,这也是兄弟之情吗?”
嬴政一怒,就连大殿里的温度都瞬间下降了许多,原本就已经萧瑟的秋风,顿时变得刺骨起来。
原来扶苏对那几个弟弟终究是不满意,但他也没有直接奏报,这样显得他没有容人之量,而是让底下的官员如实陈述了自己的难处,果然让嬴政大怒。
”朕是想让他们多历练,将来有事也能分担一些,谁知竟然是如此的结果!“嬴政的眼光远比常人敏锐,早就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说到底还是存有觊觎之心。”
“张良,你说是不是啊?”
眼看赵高已经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尽管知道这个老奴才有一半是装的,但他也就不再逼问,而是转向了面色如常的张良。
“陛下,就算真是如此,又有什么不好呢?”张良微微一躬身,丝毫没有惧意,反问道,“如今储位未定,各位公子有上进之心不是坏事啊。”
“陛下是在大争之世统一了天下,成就前人不能企及的功业,难道希望那些公子只能做一个唯唯诺诺的臣子,或是混吃等死的富家翁吗?”
“若真是如此,那大秦的将来还有什么希望呢?”
张良的话便如同一把刀,刺破了嬴政的心理防线,但却也很有道理。
因为他自己也没想好是不是将帝位传给扶苏,而且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人之身,本身就是极为冒险的,这也是他让三位公子协助扶苏的潜在原因。
“按你的说法,任由他们去闹,扰乱国政反倒是好事?”
“扰乱国政当然不好,但陛下应该将其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
似乎张良的脑子里总是藏着无穷无尽的主意,“比如,先听听他们的想法,将其安排在合适的位置,既能够让他看得到自己的功劳,又不至于与其他公子,尤其是扶苏公子之间产生激烈的矛盾。”
“哦,具体来说呢?”嬴政被他引起了兴趣,追问道。
“陛下不要刚开始就让他们介入这么高的位置,这让公子们无所适从,不知从何着手。”
张良侃侃而谈,“他们与扶苏公子不同,理政的经验极少,因此最好先让他们在一郡甚至是一县,办理些具体事务,使他们有所感悟体会。”
“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当他们了解到底层的艰难,事务的繁杂和程序之后,自然而然便能对于治国安邦有自己的看法。”
“无论这种看法是好是坏,总比陛下现在就要他们处理政务好得多,也会实际的多。”
嬴政并没有因为张良的话语尖刻而恼火,而历史上的残暴形象不同的是,他从来不是个因言获罪的君主,相反只要你说的话有道理,他总会耐着性子听下去。
“赵高,你觉得张良的话有没有道理?”
“陛下,老奴才学浅薄,实在判断不出好坏,一切都听凭陛下圣断!”
嬴政微微一笑,知道这家伙只不过是韬晦而已,但也没有追究,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嬴高的心计和能力都不弱,就让他去协助内史蒙恬,处理一些咸阳的庶务,先练练手吧。”
“至于公子平和义两个,性情有些浮躁,但在商业上还有些兴趣,让他们一个去治粟内史,一个去少府,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
赵高、张良闻言具有些惊讶,想不到嬴政虽然高居九重,看似平日很少接触儿子,但却对每个人的性情、能力都了如指掌,随口便能给他们安排合适的位置。
“陛下圣明!对诸位公子量才使用,必然令其大有长进,未来必能为我大秦股肱!”
侍奉嬴政这么多年,赵高有一点做的最好:时刻注意陛下的脸色、心情,而且要在合适的时候说出适合他心意的话。
就比如现在,便是需要歌功颂德的时候!
嬴政没有说什么,但他嘴角浮起的微笑,证明他的心情不错,拿起另一份奏章,赞扬道:“朕过去以为扶苏的心胸不够宽广,缺一点为君者的气度,这么些日子监国下来,总算有长进了。”
“他在奏章上说,少府左丞章邯监修帝陵颇有劳绩,无论是工程进度还是所消耗的民力都远好于前任,才堪大用!”
“经与丞相、上将军、御史大夫等朝中重臣商议,拟擢升其为少府,位列九卿!”
这倒是前所未有的变化!
无论赵高还是张良,都对扶苏这一建议颇为敬佩,这是在他与李信处于对立面的状况下所作出的,将对方的心腹大将提拔到九卿的高位。
“你们以为如何?”
赵高抢先道:“陛下识人用人,将章邯放到少府左丞这个位置上,便是神来之笔,结果证明人尽其用!至于拔擢章邯担任少府,也可让他更加尽心办差,老奴以为至为允当。”
“章邯虽是武将出身,但办事周全谨细,体恤民力,实有仁臣之风,担任少府并无不妥!”
这是张良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