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阳邑中,有一户刘氏人家。夏日的暑气蒸腾,阳光炙烤着大地,连微风都带着燥热。刘家的女儿为了帮补家用,每日在瓜棚下刺绣。
那瓜棚四周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偶尔有几个成熟的瓜隐匿其中,仿佛是这绿色世界里的珍宝。
薄暮时分,夕阳将天边染成了橙红色,暑气渐渐散去。家人在屋外铺了蒲席,准备享受这傍晚的清凉。大家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驱散着白日劳作的疲惫。
然而,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刘家女却突然举止怪异起来。她坐在席上,眼睛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众人一开始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可看着她那认真的神情,都觉得十分荒诞,纷纷呵斥她。
没想到,刘家女却突然大声说道:“唉!我岂能像你这样活着?我本是某村某户的媳妇,含恨上吊死了多年。我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徘徊太久,痛苦不堪,如今想要找个替身,所以在此等候。”说完,她竟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随后拿起身边的带子就往自己脖子上勒。
这一幕吓得阖室皆惊,家人们慌乱地四处寻找办法。有人想起用米豆驱鬼之法,急忙拿来撒向刘家女。
然而,那鬼似乎并不惧怕,依然附在刘家女身上。
家人无奈,只好哀求道:“我家女儿年年为他人刺绣挣钱,用这些微薄的收入换取粮食,家里贫穷可怜啊。我们与你向来无冤无仇,希望你能放过她。不然,天师要是来了,我们定会向他诉说你的恶行。”那
鬼听了,有些害怕地说道:“你们就会吓唬人,吓唬人。不过,我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你们得想办法送我走。”
众人忙问:“那我们供奉香烛纸钱怎么样?”鬼没有回应。又有人说:“那再加上一斗酒、一只鸡呢?”这次,鬼的脸上露出了喜色,还微微点了点头。
家人赶忙按照所说的准备,说来也怪,做完这些后,刘家女果然苏醒过来。一家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接下来的两天里,家里都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氛围。大家都在为刘家女的恢复而相互庆贺,仿佛之前的恐怖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还没到三天,灾难似乎又一次降临。刘家女原本安静的衣袖忽然像被风吹动般翩然起舞,她的眼神变得迷离,口中又糊涂地说道:“你们这样刻薄地对待我,现在回想起来,我实在不甘心,我还是得找个替身。”
说着,她再次做出凶恶的样子,拿起带子往脖子上套。众人仔细一听,发现这次的声音和之前那个鬼不太一样,正惊疑不定的时候,忽然听到瓜棚下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鞋子在草丛中行走。
紧接着,从刘家女口中传出一声呵斥:“你这个鬼丫头,竟敢冒用我的姓名,来这里骗钱,真是太丢人了!还不快走,快走!不然,我要到城隍神那里告你。”
随后,又温和地对刘家女家人说道:“不要害怕这个无赖鬼,有我在,它不敢胡作非为。”
说完,刘家女的脸颊泛起红晕,像是害羞退缩的样子。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两个鬼都安静地离开了。
第二天,刘家女又像往常一样对着镜子梳妆,仿佛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记忆,家人询问她,她只是一脸茫然,那些经历就像一场消失在晨雾中的梦。
在海阳,还有一位姓李的老人。那是一个同样薄暮的傍晚,老人从邑中往家走。一路上,他总感觉腰间像是缠着什么重物,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停下来解开衣服查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好继续赶路。此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天空,洒下清冷的光辉。
老人回到家,家人听到敲门声,赶忙出来迎接问候。然而,老人却瞪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家人为他准备了酒和肉,可他看都不看,这让家人越发觉得奇怪。
过了一会儿,老人竟拿起一块约布幅大小的东西,将其悬挂在梁间,做出上吊的姿势,嘴里说道:“我是个吊死鬼。现在来和你家老头做交接。”众人吓得惊慌失措,赶忙询问他原因。
老人缓缓说道:“我姓李,生前在城中漂泊。曾经到某户人家,在他们家瓜棚下作祟吓唬那户人家的女儿。但因为那家人苦苦哀求,我看那女孩温婉柔弱,心生怜悯,就放过了她,准备另寻替身。可当我跑到城门的时候,那里有两个官差模样的大人看守,十分严格,我根本不敢过去,从此之后便日日在城门附近受苦,那种煎熬真是一言难尽啊。”
家人听了,问道:“城门大人既然阻拦,你今天怎么能来到这里呢?”
那鬼嘻嘻笑着说:“这可真是个巧合。今天早上,有个乡下人把粪桶放在城门边,那两个大人嫌臭,互相商量说:‘昨晚雨停了,城头的山色应该很美,我们何不去看看呢?’于是他们就结伴上山去了。我趁机出了城,正好遇到你家老头回来,就附在他的腰带那里。承蒙他带着我,我实在是急于重生,所以还是想借他一用。”
众人听他语气缓和,似乎可以用情感打动,便哀求道:“老人家年纪大了,离死亡也不远了,你连柔弱的女孩都不忍心伤害,难道就忍心对这个老头下手吗?如果承蒙你怜悯,我们会为你请有名的和尚做法事,让你往生天人之境,你看怎么样?”
鬼听了,拍手高兴地说:“我之前在瓜棚下的时候,本来就想让他们做这种功德,只是看那家人贫穷,所以没说。现在各位施主既然能发这样的大愿,我还有什么要求呢?不过,世人习惯哄骗我们这些鬼,只希望各位施主不要忘了今天的话。”众人连忙答应,鬼便做出顶礼的样子。过了一顿饭的工夫,老人已经清醒过来,还向家人要水喝。
第二天,家人广邀僧众,为这个吊死鬼做了七天的道场。
自此,瓜棚下再也没有发生过怪异的事情,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那些恐怖的过往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人们对善恶因果的深深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