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神色一顿,他很会抓关键,女儿跟他说会按月上缴她二婶五块钱,当生活费,这里她为什么会说一分没有给。
他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不过他没接话而是闭嘴沉默。
闺女说给了,家里对外也说了给过老二生活费,那就是给了。
不然他在厂里还怎么抬得起头。
王翠花见他不吱声,直接给老三老四使了个眼色。
两人秒懂,四个菜,几个碗,没用上一分钟就收拾了起来。
“这饭也吃完了,咱们就把芷宁改大字报的那事商议商议吧,大哥,她这是吃准了我不敢拆穿她,才故意这么做的。”
王翠花在闺女擦了桌子后,手很自然的就放在了桌上,两手交叉,脑袋微微歪着,轻抬着下巴,这一刻大领导王主任再次闪亮登场。
浑身的气势都有所变化,整个人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而她说话也很有技巧,并没说讨伐夜芷宁,而是说商议,这让对面的夜海心里松快了不少。
“我哪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还小,也才二十,一时犯错,你这个当婶婶的还没完了?”
夜海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弟妹,她一直都觉得家庭条件好,看不上他们家,人家又是大厂的主任,最爱说教,一开口就是大道理。
他微垂着下头,将眼底的厌恶遮挡住。
王翠花当然知道他不喜自己,她又不傻,平日里就能感受的到,可那又如何呢,关起门来过日子,哪里还会在意他的感受。
“我们姗姗比你家芷宁还小四个月。姗姗就该没工作?你说的对,芷宁还小,那她做这些是你们教的?大哥——我没想到你们家会这么算计我,如果我拆穿芷宁,那全厂甚至整个海威都会骂我,说我利用权力给自家闺女讨工作,我能去挨个给人解释是我闺女自己考上的吗?”
“要是我不拆穿,你们就黑不提白不提,我闺女背负所有骂名,没工作在家闲着就是错啊,人家会戳着姗姗的脊梁骨说她懒,说她街溜子。合着好事都你家芷宁占了,我和姗姗就活该呗。”
王翠花情绪有一丢丢激动,不过在可控范围。
她不理解一个大男人咋好意思说出这话,做错了,一句她还小就能解决了?
夜澜倾见她妈眼底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而她爸那嘴像是被粘上了一样,就想张嘴说点啥。
结果被三姐拦住了她又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好在她爸爸开口了。
“大哥,事没你那么办的,护犊子不是你这么护的。”
夜淮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身侧的夜海,冷声说道。
他要是不说话,下一刻大哥肯定会把他娘搬出来。
不过说了也无济于事,就听夜海慢悠悠的说道:
“我这哪里叫护犊子,咱娘说过,咱是一家人,有些事情关上门来自己解决,你们是想闹得人尽皆知吗?翠花你那话就不对,什么骂名,你不说出去谁会骂你,姗姗的工作慢慢找嘛,那芷宁都快出徒了,你现在让她把工作给姗姗你们厂里愿意吗?你自己就是干部,就是党员,你是想牺牲厂里的利益成就你女儿的工作?”
“别给我戴高帽子,我现在就是个母亲,咱也别废话,八百块,少一分都不行。”
王翠花深吸一口气,双手抱胸,很是不耐的说道。
这边就工作问题,讨论的还很激烈。
厂里,此刻夜芷宁也被付磊他妈李彩霞,堵在了宿舍里。
李彩霞昨晚就听夜澜笙说了此事,她俩虽然不是一个车间,但两个车间相邻,正好昨晚她来的晚一点,在厂道上碰到了刚下班回家的澜笙。
夜澜笙对她说起了此事,她那哪是金项链啊,是一根金链子上挂着个大玉佛,她婆婆留下来的,至于那链子是不是金的,她们不知道,但那玉佛一看就是好东西,糯糯的没有一丝杂质,通身碧绿。
现在她亲自来找夜芷宁要,她却说没了,找不到了。
甚至还用王主任来威胁她,这她怎么能干。
“走吧,去王主任办公室,咱们说道说道,你要是真跟了俺家磊磊,我还真能好好对你,既然你要跟俺玩心眼子,那就别怪俺不客气。”
李彩霞长得大高个,尖下巴,因为太瘦,一双眼睛显得贼拉大,一瞪眼很是唬人。
她高昂的声音吸引了好多人都在门口驻足观望。
都在对夜芷宁指指点点的,同宿舍的几个看向夜芷宁的目光却是很同情。
“李婶婶,我不去。”
她话音刚刚落下,就被李彩霞如钳子般的手指,攥住了手腕子。
一顿拉扯下,来到了办公室,在得知王翠花请假回家了时,她又连拉带拽的往夜家走去。
而夜芷宁一听要去夜家时就已经在心里暗暗窃喜了,因为这样就可以见到封北了。
她要不停的去封北面前刷存在感,这样就有印象了,要是再得到他的地址那就更好了。
不过她不能当着李彩霞的面表现出来,她家的那条链子,早就让她去黑市换了钱,才换了七十块,还有脸来要。
不过那个佛头是帝王绿,可不能还她,她又不傻,这玩意以后老值钱了。
如此一个推拉,一个半推半就,两人来到了夜家门口。
现如今外头冷,天还阴沉沉的,没人愿意在外头溜达,故而没遇到什么人。
出了厂子门,就没看热闹的了,李彩霞路上还一通说教,教她女孩子要自尊自爱,结果人家愣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夜家。
“翠花,现在外头工作最多也就六百,咱们是一家人,我给你五百你看咋样?”
夜海终于在王翠花那三寸不烂之舌的攻击下,同意掏钱,但是他想少掏点。
“大哥你要不要出去打听一下,我在纺织厂给姗姗刚买的工作,八百整,人家后来不卖了,钱还在我拿抽屉里,信封里装着,你去看看?”
夜淮飞快的看了媳妇一眼,不是说当时买的六百嘛。
夜海低垂着头,眼里全是阴狠之色,老二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后房子都是志超的,这么想着他最终一咬牙点了头。
“成,八百就八百。”
夜海捡起他的那个破皮包,从里头拿出一沓子钱,刷刷数的飞快。
从里头数出二十张,把手底下的那一摞厚的放在了饭桌中间。
客厅正交易,卧室里夜澜姗却红了眼圈,她想上班不想要钱,这样到头来她还是没有工作。
“四姐,以后你跟我混,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夜澜倾大言不惭的说道。
夜澜姗抬起头看了一眼吹牛的小妹,终于破涕为笑。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道女人的喊声。
砰砰砰——
“王主任——王主任?你在家吗?”
夜澜倾闻言就从卧室里探出身子,发现她妈把手里的钱揣裤兜里,就出去了。
一分钟后,她领着一个高个子女人和夜芷宁进了屋。
夜芷宁一进屋,就看到坐在客厅正中间饭桌旁的她爹,她当即就扑了上去。
“爸——哇~呜呜呜~~~你可算来了,呜呜呜~~”
她一进门就开始哭,许是委屈的又或许是真的很想很想爸爸,反正全家人都看着她在夜海怀里哭的稀里哗啦。
弄得李彩霞尴尬不已,她又没打人,就推搡了几下,哭这么厉害干嘛。
“没事,哭够就不哭了。”
王翠花拿了张椅子放在李彩霞身后,示意她坐、
“王主任,我,我没打人,就是她不来,我给拽来的,路上我还说,女孩子要自尊自爱,她要是真跟俺家磊磊那链子我就不要了,反正早晚是要传给儿媳妇,早传晚传的都一样、可她……”看着挺乖的个孩子,但是一包心眼子,她家磊磊可要不起。
她心里不禁暗暗腹诽道。
啪——
夜淮被她哭的心烦不已,拍的桌子震天响,一张脸冷若冰霜怒瞪着还在哭的侄女。
“够了——”
夜芷宁被他吓得瑟缩了下脖子,那样子像是经常这样,被吓成条件反射了一样。
夜海瞪了二弟一眼,又低头看向闺女:“咋的了?谁欺负你了?”
他目光不善的落在李彩霞身上。
“不是俺,俺可没欺负她,你是她爹?”
李彩霞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会真的就害怕,对上王翠花紧张结巴,那是因为她是领导,员工对于领导有种天然的敬畏感。
对上夜海她可不害怕,因为她有理。
夜海眼底神色晦暗,但还是点了下头。
李彩霞看到他承认,当即就站了起来,她往前一步。
“芷宁爹。你闺女拿了俺家的金链子这事你知道吗,金链子上还带着一个玉佛,那佛是家里的传家宝,她说拿了那个会跟俺儿好,俺儿信以为真,可事实呢?芷宁转眼就跟旁人好了没搭理俺儿子,你说那个带佛的链子是不该还俺家。找她要非说丢了,你看看能不能说说她,让她快还给俺,下午我还上班呢。”
李彩霞不紧不慢的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一点都不添油加醋,真实性直接还原百分之百。
屋里没睡着的夜澜笙,心里默默给李姨点了赞。
夜海太阳穴突突直跳,低头看看还趴在他腿上哭的闺女,又不舍的斥责。
“宁宁~宁宁先别哭,你跟爸爸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拿了就赶紧还人家,你咋那么烦人,一天天的净惹祸。”
夜淮看夜芷宁,眼底是浓浓的嫌弃,从没见过女孩子比男孩子还能闯祸的,脚踏两只船,这算什么,丢死人了,老付家的还是个嘴巴不严谨的人。
夜澜倾和夜澜姗在卧室门口看热闹,时不时还要小声议论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芷宁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抽抽搭搭的先是看了一圈,并没看到封北,而夜澜倾却在家里。
难道是在屋里看孩子?
“我拿了,可我那次还给他了,那天他喝了酒来找我,还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呢,我把链子还给他了,而且李婶,我真没见过什么佛头,就是一根链子。”
“你胡说啊,刚才在厂里你还说丢了呢,这下又换个说法,俺家磊磊可说你没给呢,昨晚的事情我跟你道歉了,磊磊也是想要回链子心切,才想了那么歪主意,不过就是吓唬了你……”
“婶,磊子哥那是在犯罪,那可是杀人未遂,是要坐牢的。”
夜芷宁义正言辞的说道,她眼神犀利的盯着李彩霞。
李彩霞对上她那突然变化的眼神,被吓得心直突突。
“堂姐,那你把我三姐推出去挡刀,那是啥呀,故意伤害罪?还是故意杀人罪?”
夜澜倾看她那么正义,嗓门那么洪亮,肯定是以为封北没走。
夜芷宁转过身,怔怔望着这个她一直都没放在眼里的堂妹,她凌厉的眼神里满是审视,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堂妹应该是和自己一样的,可她又想不明白,如果对方是重生的,那又为什么知道她的事情,她俩上一辈子根本就没有交集。
毕竟她早就死了。
可如果她没重生,那又为什么这么针对自己。
思绪只在一瞬间,她扯开嘴角,毫不做作的笑了,笑的十分灿烂。
“倾倾,我那是本能的反应,你怎么能那么说我呢,我也是吓坏了。”
夜澜倾刚才与她对视的几秒钟,竟然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挑衅。
艾玛,应该没看错吧,这才是她的正常嘴脸吗,无脑的白莲花是伪装吧。
也对,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傻白甜。
“你本能别人就得替你死吗?你吓坏了我三姐就没吓坏吗?怎么我三姐没把你推出去挡刀,你是一点道德底线都没有啊。”
“我挨过打了呀,姗姗打的我鼻子都流血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啊?难道还让我跪下来给三姐道歉吗?”
“你有道过歉吗?是不是靠近你的人都会变得不幸呀,我四姐工作你给抢了,现在推我三姐给你挡刀,你是不是给我们姐妹几个下了降头啊。”
夜澜倾怒视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结果……还真让她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