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姑娘没有说下去,只对青娘道:“青娘,咱们爹妈死得冤呀!你一定要为他们报仇,我落到现如今的地步,也是陈家害的,陈家不死,我死不瞑目。”
“青娘,陈家不死绝,姐姐我死也不瞑目,咱们爹娘在地下,你死不瞑目,所以,你一定要为爹妈报仇,记住了吗?记住了吗?你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红姑娘逐渐疯魔,因为害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犹如地狱中哭嚎的恶鬼。
青娘又悲又怕,连忙回道:“我记住了,姐姐,我记住了。”青娘连声安抚红姑娘,红姑娘逐渐恢复正常,有些心疼的看着青娘手腕上被自己弄出来的伤痕。
“青娘,对不起,姐姐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
红姑娘又悔又心疼,自己又犯病了,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又伤着青娘了。
青娘连忙道:“姐姐,不怪你。都是陈家的错,是陈家将我们姐妹逼成这样的。”
红姑娘情绪波动太大,现如今安静下来,精神上就感觉十分的疲惫。
青娘见此,便扶她去卧房休息。
等红姑娘睡着后,青娘去外边,将方才弄到地上的信纸与金簪捡起来,擦干脸上的泪水。
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青娘将这些东西,藏在身上,又拎着水壶出去。
路过的时候,遇见了堂子里的一个红倌人,这人半梦半醒,衣裳半敞开,露出殷红的肚兜,脖颈处有一圈淤痕,像人的手指印。
她沙哑着嗓子道:“丑丫头,给我倒杯水。”
青娘被叫住,吓了一跳,不敢抬头。
深深低着,青娘抬手给红倌人倒水。
红倌人瞧见她手腕上的玉镯,眼睛微眯。
青娘连忙遮掩。
这时候,底下看守的婆子见了,就喊道:“秋娘姑娘,怎么起来了?”
红倌人瞧见了下面的婆子,声音沙哑的回了一句:“渴醒了,就叫这又丑又哑的丑丫头倒茶喝。”说着,红倌人就将手里的杯子放回了茶盘上,扭着腰进屋去了。
一声极轻极淡的声音传来:“丑丫头,别往后门去。”
青娘愣了一下,没有回话,低着头走了。
进了屋的红倌人,将门关了。
申时初,青娘便收拾妥当,换了一件粗布衣裳,准备逃跑。
本来是想往后面跑的,但想起红倌人的那句:别往后门去。
就转去了东角门,申时的时候,正是这些守门的婆子犯困的时候。
这些婆子白天黑夜没个正经休息的时候,经常偷懒补觉。
青娘记着姐姐的叮嘱,选了这个时辰逃跑。
角门的婆子偷懒去了,青娘趁机跑了,轻手轻脚跑到外面巷子处,这边巷子转过去就是后门,那边有两条岔道,过了岔道,再走一段路,才是大街。
青娘轻手轻脚走过巷子,过了这岔路口,出去就是大街了。
走的时候瞟了一眼后门那边,发现外面站着四个婆子,在后门守着。
青娘心中一凛,她以为后门只有里边有人守着,没想到外边还有人守着,还好自己没走后门。
走到了大街上,青娘很快就融入了人群。青娘脸上的青斑已经洗了,做年轻妇人打扮,用颜色重的胭脂,在脸上点了很多斑,肤色也抹深了几分,粗看跟农家妇人一般模样。
青娘跟人打听荣宁街怎么走,又打听醉金刚倪二。
倪二在荣宁街名声不小,不过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他是一个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场吃闲钱,爱喝酒打架。
虽是个泼皮,但为人仗义,时常接济邻里,谁家有个揭不开锅的,倪二都会接济一二,借些银钱给人家,不要利钱。
因此,在荣宁街,他虽是泼皮,但也有几分脸面,旁人也跟他交好。
青娘来寻倪二,旁人以为这是倪二外边的姘头来寻人,帮着指了路。
青娘来到倪二家里,遇到的是倪二的媳妇,倪二的媳妇见是个年轻妇人来寻,以为是丈夫的相好找来了,拿着扫帚就要打青娘,赶她出去。
不想,青娘立即跪下,连声请求:“嫂子,嫂子,莫打。”
倪二媳妇见她神色悲戚,心软了几分,就耐下性子问她来意。
青娘瞧瞧外边有邻居看热闹,不便说明来意,倪二媳妇见了,就让她进屋来。
青娘进来前,刻意大声的说道:“表嫂,我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表嫂就借我几升米吧。”
看热闹的邻居们见不是什么香艳事,只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觉得无趣就回了。有那好事的,想瞧热闹,但倪二嫂将院门关了,他们想看也看不了。
进了院子,青娘就给倪二嫂跪下,哭着将来意说了。
倪二嫂也是个心软的,听她自述身世,本是富户人家的小姐,父母被奸人害死,姐妹二人流落烟花之地,想要为父母报仇,仇人又要榜上权贵,眼见复仇无望,这才来请求倪二帮助。
倪二嫂听罢,咒骂道:“这陈家真真是畜生不如,恩将仇报,这种人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又柔声安慰青娘,“你别担心,只要倪二回来了,我就叫他带你去隔壁。我们家隔壁住的芸二爷,常往荣宁二府来往,求他帮忙,你想见那位徐管事,想来也容易。”
青娘再三跟倪二嫂道谢:“嫂子大恩大德,青娘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必定报答嫂子恩德。”
等倪二回来了,倪二确实是个仗义之辈,在成亲前跟红姑娘有一段情,便一直帮红姑娘盯着陈家,这一盯就是六七年。
倪二得知了青娘的请求,就道:“妹子别急,且等隔壁芸二爷回来了,我提上好酒菜,叫他帮着说项。这陈家猪狗之辈,想来荣国府里的徐管事得知了,也不会再跟他家结亲。我也曾听闻过他家奶奶的名声,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她身边的大丫鬟徐管事,也是个能干的,显然是看不上这陈家的。”
青娘心里有了底,这才放松了几分,又担心起了姐姐红姑娘。
等贾芸回来后,倪二就提着酒菜上门。
酒到半酣,倪二就将青娘、红姑娘跟陈家的恩怨说了出来。
贾芸一听,酒都醒了,问道:“这事儿,可是真的?徐管事的婚事,现如今正说着呢。徐管事是二奶奶身边的得意人,陈家来求亲,二奶奶说女方要矜贵些,要陈家再三求了,才肯的。”
倪二道:“这事儿不说十分的真,也有九分。当年红娘失祜,父母亡故,陈林那畜生,借着表叔的名头,吃了刘家的绝户,还强占了红姑娘的身子。那时,红姑娘才十三,青娘才八岁,后来,他们家想药死红姑娘姐妹,名正言顺的占了刘家的家财。多亏刘家的一个忠仆,换了药,让红姑娘姐妹诈死,等人埋了,再将她们姐妹二人挖出来。后来忠仆也死了,姐妹两人再无依靠,流落烟花之地,我也是那时遇到红姑娘的。”
贾芸听罢,起身道:“不行,这样大的事儿,可不能瞒着,我这就去找人,求见徐管事。”徐管事好歹也是自己心上人小红的师父,可不能让她遭了这奸恶之辈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