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私下里对徐乐道:“这丫头也是个实心的,我不过是用了两三次,便觉着我喜欢,就一并做了好些来。我这边一年半载的,也不用叫绣房做这些了。”
徐乐道:“这也是容秀心里敬重奶奶,她嘴笨心实,不会说什么甜话哄人,只觉得奶奶喜欢用她做的帕子,便做了这些送与奶奶,尽一尽心意。”
王熙凤想着容秀平日里为人,确实是个嘴笨的老实人,她素日里虽然爱嘴舌伶俐的丫头,但也疼笨嘴实心的老实人,便道:“既这般,你派人给她送些布料去,只叮嘱她,一月做一两张手帕子就是,别紧着做针线,免得年纪轻轻的就熬坏了眼睛。她夜里常读诗书,烛火摇曳晃眼睛,你将我私库里的那盏八角琉璃烛台灯罩给她拿去,那东西照明最好。”
徐乐应下,便叫小红开了库房,将那琉璃灯罩找出来,给容秀送去。
午休后,探春跟黛玉、惜春三人就来到王熙凤这边,帮着一起处理家里的事务。
自迎春入宫后,惜春也成长不少,现如今也能跟着探春、黛玉一起管家了。
王熙凤坐在炕头,旁边是一个四方的小几,上面放着一沓账册本子,另一边坐着惜春跟蓁姐儿,姑侄两个感情好,什么时候都爱腻在一起。
探春与黛玉各设案几笔墨,坐在炕的对面。
王熙凤道:“这省亲别院建得差不多的,余下的就是栽种草木藤萝,今日叫你们来,是一起来总账的,借此也教教你们,该如何看账,日后别叫底下人瞒骗了去。”
探春道:“有劳嫂子了,辛苦教我们这一遭。”
“自家兄弟姐妹,何故说这些客套话。我教你们一遭,不为别的,日后你们出门子了,做了大妇,也是要管家理事的,别叫人轻易糊弄了去就行。日后出阁,家里定然会陪嫁些庄子、铺子,这些是家里给你们的底气,只要管好了这些,就不会受别人家的气。”王熙凤提及出阁、嫁妆等话,探春、黛玉这两个已经知事的,脸皮儿薄,面颊上染上红霞。
黛玉娇嗔道:“嫂子这话,怎好在我们女儿家面前胡说,越发的没脸没皮了。”
王熙凤见她羞红了脸,笑着道:“好妹妹,是嫂子不好,不该提这话。不说这些庄子、铺子的,再等一两年,林姑父高升回京了,家里总得有个管事的,除了妹妹你还有谁?”
黛玉听王熙凤提起林如海,欣喜道:“嫂子可是得了官场上的消息?我父可是要回京了?”
王熙凤点点头:“最多不过一载,姑父就要来京与你团圆了。”黛玉听了,欢喜不已。
王熙凤已经从王子腾那儿得了消息,林如海最多一年,就要回京了。所以,王熙凤才借着建省亲别院的机会,教黛玉她们管这些大账,只要她们厘清了这里面的账,那日后就没有什么账能难得到她们了,也是借此卖众人一个好。
王熙凤道:“你们打开账本,我先跟你们说说,这些都是什么账。”
几个姑娘都打开账本,蓁姐儿见四姑姑在翻书,她也跟着看,还不时点点头,活似看得懂似的,但众人都知道,她其实是个“睁眼瞎”,还没正经开始认字,只识得一些“天地人”一类的,笔画不多的字,但见她瞧得认真,惜春也配合着翻慢点。
“这账是我叫乐儿做的,她做账简洁清晰,是丁是卯一目了然,比账房做的清楚得多。日后,让你们手底下的人也这样做账,那些账房先生做账,账面糊里糊涂的,是糊弄鬼的。”王熙凤翻开账,徐乐站在她身侧,方便等下指点三位姑娘看账本。
黛玉道:“我瞧着是好,先前我们也翻过府里的老账,打眼一瞧还挺好,挺清楚的,但没写得这般的细。只拿这账上记的瓦来说,是青瓦、琉璃瓦还是筒瓦、板瓦、鱼鳞瓦、瓦当等,这些零碎的都记得很清楚,买了多少,用了多少,损耗了多少,都一目了然。”
黛玉翻了几页后,瞧出这样记账的好来,清楚明了,不容易弄鬼。心中想着,难怪嫂子会让一个丫鬟做主建省亲别院的管事,原来这丫鬟有这样的本事在身上。
探春道:“这样做账才好,不糊弄人。我先前翻咱们府里旧年的账,那账真的是杂乱,上一页是采买的山珍,下一页就变成了绫罗,这账清晰。我瞧着木材、砖石、铆钉都是各自入账,不杂乱,很是妥帖。难怪老太太常说,嫂子身边的乐儿姐姐、平儿姐姐能干,旁人再是难及,今日一瞧,果真是如此。”
徐乐听了,便道:“都是老太太谬赞了,我跟平儿,不及奶奶万分之一,都是奶奶调教得好。”徐乐并不居功,只奉承王熙凤。
王熙凤听了,笑着道:“这话你当得起,要说这看账记账的本事,你呀,就是比旁人强些。平儿也好,她心细,事事留心,在迎来送往上,旁人都不及她。平日里我忙的时候不记事儿,十件事里有八件多亏她提醒。”
恰巧,平儿带着小丫头端来茶水点心,便接话道:“奶奶要夸奴婢,好歹等奴婢进来后再夸,让奴婢听听奶奶是怎么夸我的,日后走出去,也好跟旁人夸耀己身。”
众人听了她这俏皮话,都笑了起来,王熙凤道:“好个不知羞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平儿先给黛玉、探春捧茶,再给惜春捧茶,最后再捧了一杯茶给王熙凤,至于蓁姐儿,喝的就是果子露。
众人笑闹两句,就又察看起账册来,过了一会儿,王熙凤问起:“这园子是建好了,里面的草木多久才能栽种完成?照看花草树木房屋的婆子丫鬟可点齐了?”
徐乐回道:“回奶奶,花草树木,已经跟李家、陈家、夏家那边定好了,不到半月就能弄齐整。至于打理园子的婆子丫鬟,得问一问平儿。”
平儿道:“奴婢这边,从咱们府里伺候的,还有庄子上,一共挑了四十人,其中有七个是管理园子里的草木的,这些人都好找,唯有管事的婆子跟丫鬟还没确定下来,奴婢拟定了四五个人选,正要回给奶奶。”说着,平儿就在炕头的螺钿柜子里,拿出一张红纸来,上面写着几个名字。
王熙凤瞧了道:“这几个,都是咱们府上的老人了。这齐德柱家的,是不是就是前院管灯火的那个?”
平儿点头:“是她,虽然平日里在前院只管灯火,但得了老爷的令,一并管着前院伺候的茶水的丫鬟婆子。”
王熙凤又指着几个人问了,平儿将他们的品行能力都说了,只等王熙凤做出决定。
“等下,你将齐德柱家的叫来,我瞧一瞧,看看怎样。好的话,就暂定她管理园子里的丫鬟婆子。”王熙凤细细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齐德柱家的,是贾府的家生子,平日里也得用。
平儿应下,就去了外边,使唤一个小丫头去传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