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上空乌云密布!
盛栩栩正瞧着黑压压的天色犯愁!
“诶~”
谁在打招呼?
她下意识向身后张望——
屁股后面全是荒地,哪有人?!
她刚准备继续干活,那个低哑的声音又兀自响起:
“真是你啊?”
“快救我出去……”
这次她听的很真切!
声音确实是在身后!
就像怕被别人听见,故意压着嗓子说话的腔调。
她警觉的直起腰,再次回头望去——
此地名唤荒田湾,除了大片荒地,
进入眼帘的就剩山根下那几座老坟,坟后面便是山林。
“老看!老看!这青天白日的,还能有鬼不成?”
周岚拄着锄头,厉声吼道。
盛栩栩吓得一激灵!
赶紧收拢心神,准备干活。
刚弯下腰,肚子便咕隆一声闷响。
一看时间,竟早已过了晌午!
她猛然想起村里的传言——
据说早年这地界儿不太平,村里找懂行的人看了,说这地界是阴阳间的通道。
上午为阳,午后为阴,以正午为界,实行阴阳交替。
那人告诫村民,正午前,人务必退去,有些东西要登场,以免冲撞了。
所以村里就此有了“过午不入”荒田湾的规矩。
她家每次来这块地干活,都是赶早来,务必赶在正午前出去。
骤然想起刚才的声音,心底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和不安。
刚俯身想尽快把地里的活干完,
突然!
一阵猛烈的饿意袭来,直冲五脏六腑,转瞬往上。
顷刻,她便感觉胸腔一阵憋闷,喉咙直冒清水,接着便恶心想吐。
仅片刻工夫,精神便开始恍惚!
她赶紧向周岚有气无力的喊道:“妈,我好饿!”
“不饿!”
周岚没好气的大声吼道。
她忙着干活,头都没抬!
“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在这种地方说这个字,拦都拦不住,从小你就不给我省心啊你?!”
她当然记得母亲叮嘱过不要在荒山野地,特别是坟地,喊饿,喊名字,那是会被饿死鬼盯上的。
她很想辩解几句,但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近乎没有了。
精神瞬间萎靡,身体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滑去。
“妈,我……我好难受……”
栩栩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声音,意识似要流失殆尽。
意识弥留那刻,眼前却悄无生息的换了景象——
这哪里还是那个无人问津的荒山野岭!
明明人来人往,好似镇上赶集。
不远处的房子有些破旧,甚至坍塌,
但门口却有很多人进进出出,似乎在忙碌。
墙根下瘫坐着一堆破衣烂衫的人,就像饿得快死掉的衰样。
她太知道快要饿死是啥样了!
就在刚刚,她还跟墙根上那堆人一样饿得瘫坐在地。
怎么眨眼的功夫,竟一点不饿了?
正疑惑!
她惊愕的发现,有一波奇形怪状的……人,暂且叫做人吧,在朝她奔来。
他们身材极度薄峭,瘦得皮包骨,没有一丁点肉。
当第一波人走近,她猛然发现,他们手上都提着一双鞋,嘴里发出声音,“小娃,你要鞋吗?”
这不是二叔盛长孝鬼故事里的桥段吗?
“鞋”同“邪”, 你要是应了他,那就真中了他的邪了。
栩栩内心狂跳,她憋住小嘴,生怕一个不留神说错话。
眼看那些人一步步靠近,她陡然发现,她竟看不清他们的五官,整个面部光秃秃的!
她心里一慌,就再也憋不住了,噗嗤一声,满嘴巴子口水猛的朝那黏腻的光秃面喷洒而去!
只是瞬间,那片光秃的面部就硬生生挤出了狰狞又饥渴的怒容!
他们就像饿了十几天,终于见到热腾腾的饭菜,再也不客气,蜂拥而上,极致疯抢……
顷刻,她的世界便黑尽了……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她恍然醒来,面前是一个幽暗的空间,一个黑影颤颤巍巍的蜷缩在角落偷瞄着她。
这不是……周癫子吗?
这人去年莫名其妙就疯了!
她怎么会在这?
难道刚才是她在唤她?
正脑子发懵,她便听见她爸在遥远的地方呼唤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她很想回答,但不知为何却讲不出声。
接着,她便看见一堆人形物在地上哄抢小米,喝水饭,抢纸钱……
但他们喉咙实在太细,压根咽不下去,表情痛苦至极!
后来——
一个光头男人出现在光晕里。
像是他们的主人,在厉声斥责他们恶性不改,尽招惹事,坏他大事。
果然!
突然山崩地裂般摇晃,轰烈声中似有人念咒一般,人形物痛苦的哀嚎扭捏几下便消散不见了。
他们慌乱的把她丢在一个林子里。
一群东西上来围攻,她正慌张不知咋走,
一只黑色的鸟突然出现,她不自觉就跟着走,终于走出了重围……
画面如此真实!
可现实里,她早已滑倒在地,不省人事。
周岚蜷坐在地,就势将栩栩上半身拖到自己怀里,抽出手来朝栩栩口里喂水,一边小心唤着她的名字。
见女儿没有醒的迹象,她开始慌张了!
她学着村里老人向坟墓方向自报家门。
企图跟“里面的”攀扯点关系,表明无意打扰,还求放过,祈祷保佑,等等。
念叨一遍又一遍。
直到越看那些小土堆越心里发毛。
不容多想,她直接将栩栩塞进背篼,火速往家赶。
盛家院外。
周岚并未将栩栩直接背进屋。
这种野地回来的,谨防有什么东西跟着。
她停在大门口,急切的向屋内喊话。
一个身体健朗的男人快步到大门口。
得知原委,上前接过载着栩栩的背篼,背在肩上,绕着屋子足足跑了三圈遂才进屋。
他叫盛敬成,周岚的丈夫,出了名的憨厚老实,干活一把好手。
四十岁才老来得女,但心中并不畅快。
村里谣言他爸的阴宅没选好,是断子绝孙、家道衰败之相。
几个兄弟都不争气,至今未得一儿半女。
周岚怀栩栩时,只觉肚子过份的大。
盛敬成提前护送她回娘家凤来镇生产,娘家二姐是妇产医生,以为是做足了准备。
一检查竟是双胎!
刚欢喜一天,便传来噩耗,生产大出血,男胎刚落地便没了气息,大人生死难料,好的是女婴平安降生。
盛敬成刚从凤来赶回家,发现病榻上的母亲早已去了多时。
一问时间,前夜子时,正是生产时。
一时“断子绝孙”的传言愈传愈烈,降生的女婴更是被妖魔化,说此女不祥,命格太硬,克亲。
两夫妻有口难言,心中也犯嘀咕,虽好不容易有了血脉,亦是开心不起来。
盛敬成整日苦闷,专程上了一趟状元坟山,他爸的坟墓就在近山肩的位置。
他爸生前给他念叨过,这匹山脉从山脚小溪沟边盘延而上,山体修长逶迤,直至云霄。
似有伏溪饮水,神龙摆尾之状。
这地界儿他自己看过,是个福泽后人的好地方。
又传言说,下葬时得罪过阴阳师,落塌之地朝旁边歪了几分,所以风水就截然相反了,成了死相。
盛敬成绕着坟堆前后左右足足打量了一个时辰,还是决定不下是否要迁坟。
一跺脚,索性又往山上走了一段,找老唐。
老唐早年是名噪一时的大风水师,遭遇变故,便退隐至此。
极少遇见他下山,也不再看事儿。
熟人间实在搪不过去会说上几句,点到为止。
老唐见盛敬成稳当当的坐那没打算走,语气略带责怪道:
“天命自有安排,还是个小娃,命格都没长齐,有啥妨害的?”
“你要实在担心这个,就取个带木藏生的名字吧,她火命,用这木给她冲一把,她自个儿也会顺遂一些……”
“火烧太旺,常理不是要用水平一平吗?”盛敬成忍不住岔言。
心想你怕是太久不营业技能生疏了吧。
老唐冷哼一声,专业保护欲极强,“你也说常理了,常理都懂得,你还来问我干啥?”
静默两秒。
缓了缓心中的气,他又接着解释,“物极必反,听说过没?”
“量变到一定程度引起质变,火到极致命还能那么硬?再加上‘栩’字藏生,就是另一番景象,算是生机吧。”
盛敬成对女儿的出生耿耿于怀,老实本分又倔强的他想要质问上天为何不公,故对“盛问”这个名字有所属意。
今经老唐一点拨,遂正式取名“栩栩”。
有木加持,栩栩如生,‘生’与‘盛’同音节,盛栩栩。
此刻,盛敬成对这个名字满意极了。
回去路过他爸阴宅,还兴致未消的冲他爸首肯似的点了点头。
可眼下,女儿竟在荒田湾出事!
实属邪门!
他突然想起老唐点拨他此女命不顺遂之类的话,心底怕意横生。
家境已衰无可衰,人可得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