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丁入亩到底是不是个好政策？
吴昊从后世的角度来看，这的确算得上好的。
都不说摊丁入亩了，就说后面张居正弄的那个一条鞭法，也让大明缓了一口气。
摊丁入亩能起到的作用肯定更好。
人口肯定会增加，国家财政压力肯定能缓解。
但这几十年里百姓的生活也是毋庸置疑会变差。
“吴昊，你怎么看的？”朱棣看向吴昊，想听听他的想法。
吴昊张了张嘴，他很想像雒佥那样，理直气壮回答这四个问题。
奈何竟然想不出答案。
或者说有些答案是不能明面上说出来的。
“臣无言以对。”
吴昊老老实实躬身抱拳。
旁边的几个皇子人都麻了。
整了半天，还以为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呢。
结果就这？
就这就完事了？
亏他们还担心呢，还担心父皇会不会一时糊涂答应了摊丁入亩。
朱高炽心肠是最好的，最是看不得百姓受苦，后面他当了皇帝，也是一切从简。
面对这种会让百姓过上苦日子的政策，他是一百个不同意。
只不过他看父皇的态度有点暧昧，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被父皇喜欢，所以才没有出来反对吴昊，以免被父皇更加厌恶。
二皇子朱高煦其实心里略有些失望。
他虽然不赞同父皇这么急着想要出兵安南，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想打仗。
朱高煦的名声全都是战场上得来的。
父皇靖难四年里，他出力甚多，如果跟安南打起来，到时候他再申请一个主帅的位置，必然可以让朝中拥趸更多些。
到时候也更加有底气和大哥抢这个太子之位。
他只是单纯觉得现在出兵不好，毕竟现在朝廷是真的穷，国家打了几年的仗了，尽管现在兵强马壮，但一旦发不出军饷，兵强马壮对国家来说可就不一定是好事咯。
最开始他也是反对摊丁入亩的，但听了雒佥说摊丁入亩可以增加国库收入，也能增加人口，只是苦一苦百姓，他就动了心思了。
只不过现场的这些人都是文臣，没什么人站在他这一边。
本来他在文官里面就不受待见，如果这时候站出来支持吴昊，肯定名声就会更差，所以他只能期盼吴昊能说出几个好的理由，打动父皇。
奈何吴昊竟然是个棒槌。
被一个老臣三言两语就怼到哑口无言。
......
现场的六部尚书也感到无语。
心里对吴昊的评级又调低了一个档次。
在他们看来，身为大臣，提出意见肯定是需要慎重考虑的。
很多时候都不需要自己提出来，而是让手下的人冲锋陷阵，先看看朝堂各方势力的反应，然后再决定是否要亲自下场。
除非是那种已经确定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是有很大功劳的那种，他们才会选择冒险一试。
今天他们突然就看到吴昊提出要摊丁入亩。
原本以为和皇帝已经商量好了，此时提出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可他们发现皇帝也很惊讶，所以排除了这个猜测。
于是他们又觉得吴昊是觉得这个摊丁入亩一旦施行，功劳太大，不愿意让给手下，想要吃独食。
既然都决定吃独食，那肯定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起码会考虑到如何辩论吧。
结果就被雒佥临时想的一些理由给驳倒了。
然后吴昊就没有下文了？
所以这几个部堂高官，此时心里一致以为吴昊不过就是个想要费劲心力往上爬，但能力又不够的人罢了。
......
朱棣看到了众人的反应，对吴昊也有些失望。
吴昊的确是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的人，这不假。
但朱棣想要改变明朝终将灭亡的结局，需要的是一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能人。
如今看来，吴昊明显不是。
不过这也正常，这种大才又怎么可能随便来个人就是。
心中烦闷之下，便挥挥手：“都下去吧，改日再议。”
......
吴昊跟着几个尚书离开皇宫时，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
一旁的雒佥还以为吴昊是贼心不死，对摊丁入亩被拒绝后感到失望。
于是雒佥面带讥讽说道：“哼，为了讨好皇上，竟然置百姓于不顾，若是依你所言，将来国库丰盈，人口增加，没准你还能得个名臣的美誉呢。”
吴昊摇了摇头。
没有理会这个人的冷嘲热讽。
雒佥不知道的是，吴昊其实要的就是人口增加，要的就是国家收入。
至于百姓苦不苦，在吴昊看来，改革必定会引起阵痛。
只要朝廷注意些，是有机会避免的。
不过他无法和这些人说要这么多的人口做什么。
无法和他们解释什么叫殖民，更无法跟他们解释什么叫原始资本的积累。
吴昊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
在封建时期，特别是权力高度集中的王朝初期，改革必定是自上而下的。
吴昊只想着通过一次次的谏言，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根本上就错了。
古往今来，哪一朝的改革不都是大臣先说服了皇帝，先让皇帝意识到国家已经出了问题，才能够将改革推进下去。
商鞅如果秦孝公的支持，他早就被那些老秦国的贵族弄死了。
王安石如果没有宋神宗的支持，也不可能那么顺利。
......
吴昊想要打造一个全新的大明朝，就不可能不说服朱棣。
而且不是那种想到一个政策就跟朱棣说，必须得全盘告诉朱棣自己的想法，然后君臣商量着来。
只有这样，才能有成功的可能性。
吴昊也没有想过今天会失败。
他本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说服朱棣，毕竟这摊丁入亩听起来就不错对吧。
朱棣在历史上各种打仗，多一点人口，多一点收入，难道朱棣会拒绝？
可朱棣都没有被说服。
不是说朱棣蠢。
而是朱棣看到了一个项政策不光会带来好的影响，也有负面。
雒佥和在场众人给吴昊上了一课。
古人其实并不蠢。
吴昊小时候觉得古人很蠢。
崇祯帝想要南迁，为何却被官员们反对？
商鞅变法明明是富国强民为什么还会遭到反对？
王安石变法，张居正改革，这些明明是有利朝廷的事情，为什么连他们的好友也不一定都支持他们？
吴昊曾经以为这些古人都很蠢，要么就是只知道维护自身的利益，于国家却不顾。
如今身处这个时代，吴昊才发现古人一点也不蠢。
吴昊小时候是站在局外人的视角，而且接触到的信息有限。
哪有什么政策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封建王朝，利益的蛋糕就那么大，一旦重新分配，就必定会有人利益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