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醒来后,陆嘉宁吃了近半月来第一顿丰富的早膳,一时吃了许多。
在丫鬟玉壶的服侍下,又舒舒服服沐了浴,换上了淡黄色长裙,裙摆勾画描绘着海棠花。
玉壶手巧,不一会便挽了个百合髻,虽未有金钗装饰,倒也显得几分素雅。
初次来赵府,陆嘉宁自然要去拜访府中长辈,便向玉壶询问赵府情况。
玉壶淹着眼泪道:“赵家人丁稀薄,老夫人喜静不便打扰,平日里只有大夫人在。”
陆嘉宁见玉壶这模样,继续问:“这是为何?”
她自然不是有意要打听什么,只是在丞相府待惯了,懂得各个高门大院都有自家不愿提起之事,她怕与赵府人交谈时说了些不该说的,惹人不快。
玉壶娓娓道来,“赵老太爷原有四子二女,四位爷陆陆续续从军都战死了,昨日姑娘碰见的是大房里的姑娘,已经许了人家,待今年八月便迎入府,大房底下还有个小少爷,如今十岁。大爷战死时,小少爷还在大夫人腹中。”
“二夫人嫁入赵府不足五日,二爷便返回了军营,后来再也没回来,连尸首也没能带回来,第二年冬日二夫人忧思成疾,也跟着去了。”
“三爷、四爷还未成家,也……也没能回来,如今赵府都是老太爷一人撑着,老夫人伤心过度,怪老太爷让各位爷从军,自此在院子里日日以泪洗面,不愿见人。”
玉壶哭的不能自已,“如今外面都在传肃王反了,益州百姓人人自危,外面街道更是没一人敢出来,老太爷年事已高,已经多日未归家……”
“奴婢家表姐二月初刚嫁入青州里一户姓张的,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陆嘉宁听的红了眼睛,没想到赵府竟如此坎坷。
玉壶突然跪地,“多谢将军前来营救,多亏了将军,不然益州也……”
陆嘉宁急忙站起来搀扶她,“玉壶,你跪下做什么,赶紧起来,程将军定然能救益州。”
玉壶哭着站起身擦着眼泪。
陆嘉宁坐在凳子上久久不能平静。
她来时路过青州虽然只有一晚,但第二日见街道百姓喜气洋洋,各种叫买……
不过半月余,里面百姓会是什么样呢?
陆嘉宁不敢想,在她的认知里,除了姨娘去世那日,她没有经历过任何生离死别,她与姨娘感情并不深厚,十分同情她的遭遇。
如今的青州,她不敢言。
陆嘉宁虽然没上过战场,但经历清风寨一事,如今想来也是让人恐慌,她把希望寄托在程则绪身上。
她想保他战无不胜。
没过多久,赵府大房姑娘赵蕊前来,身着一身青蓝色长裙,眉间带着一丝愁楚,缓步而来。
“姑娘昨晚来,赵府招待不周,望见谅,我是大房姑娘,姑娘看着年龄不大,若姑娘不嫌弃可唤我一声蕊姐姐。”
熟练的话道把陆嘉宁拉回了还在丞相府时,客套话见多了,应对起来还算顺手。
陆嘉宁笑着点点头,“蕊姐姐安,姐姐可唤我嘉宁妹妹,宁妹妹都可。”
赵蕊也跟着笑,“宁妹妹来我赵府,本该去见祖母,只是祖母喜静不愿被打扰,望妹妹见谅,我母亲为人和善,怕妹妹拘谨,吩咐不必去拜见,我陪着妹妹在府里逛逛。”
陆嘉宁点头,“多谢夫人关照。”
闲来无事,赵蕊拉着陆嘉宁在院子里坐下,玉壶去准备糕点,赵蕊身边的丫鬟连翘在沏茶。
一想到如今这局势,赵蕊眉间便紧锁,语气满是担忧,“祖父一连几日未曾归家,年岁大了让人担忧,还好程将军来了,益州也算有救了。”
陆嘉宁拂上她的手,安慰道:“蕊姐姐要相信程将军,一定能护益州,还能平定叛乱。”
赵蕊面色凝重,“我们自然信将军的,保我益州百姓。”
女子间聊聊家常,最关心的就是情啊爱啊之类的。
赵蕊见眼前这姑娘极好说话,好奇又不敢直言道:“将军与宁妹妹情深,行至此将宁妹妹托付赵府,妹妹放心居住,府里随意就好,有什么事情喊玉壶便可。”
陆嘉宁见人误会,解释道:“我与程将军也是路上熟识,将军顺道带上我罢了,等这边结束叛乱我便离开。”
赵蕊一听,睁大了眼睛,尴尬抿嘴。
“对不住啊宁妹妹,昨日听府上送妹妹归来的小厮说道,是祖父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照拂妹妹,我以为你与那将军是一起的,便心生好奇。”
陆嘉宁端起茶盏抿一口,“无事。”
“如今这境况,外面多少还是不安生的,怕是只能将妹妹拘在府,妹妹且放宽心,等过几日松了些,我陪妹妹去外面走走。”
“多谢蕊姐姐。”
两个又唠了些家长里短,说些姑娘闺阁之话,无非就是谁家姑娘嫁得好事,有无中意之人,家中兄弟姊妹间的话术。
只是坐着干巴巴说话,赵蕊又觉得怠慢了她,想着年前府里祖父弄来好几只锦鲤,带着陆嘉宁去了池塘。
陆嘉宁跟随她身后,一路上搭着话,穿过院子。
假山后,正巧听到大夫人训斥声。
抬头望去,穿着灰紫色竹枝常服的半大的孩子跪在妆容华贵的夫人身旁,地上还有一只被折断的木剑。
“你为何屡教不改!”
“景儿非要气死母亲吗?”
“……”
赵蕊面色有些许局促,“母亲又在训斥家弟,宁妹妹见谅。”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陆嘉宁摇摇头,“无碍。”
看来是那小公子偷着练剑,被大夫人抓了个正着,一气之下折了他的木剑。
说来也是,赵府男丁都死于战场,唯一的小公子断断不能再步入后尘。
没有过多停留,陆嘉宁随着赵蕊去了池塘处,一直待到午时才回去。
下午无事,陆嘉宁在房里睡了一下午,依旧感觉腰酸背疼,醒来后又在院子里吃了些糕点,这才注意到身后跟着的罗兴。
陆嘉宁无趣的很,喊来罗兴过来说话,罗兴笔直站在她身旁不敢乱张望。
“你家将军真的战无不胜吗?”
陆嘉宁确实好奇,在边境几年,上过无数次战场,要是说真的无一场败仗那还真的是神了。
一提到他家将军,罗兴眼里全是崇拜,两眼放光。
“那是自然,我们将军从无败仗,受伤也是少有的,打的鲜于不敢来犯,想来近几个月便能占了鲜于,归我靖安。”
陆嘉宁点点头,不愧是程则绪带出的兵,这个话题算是聊不下去了。
捏起桂花糕继续问道:“你家将军可有婚配?”
罗兴想了一下,“将军?”
“没听说过将军有什么婚配,只知道将军家里有个妹妹已经嫁人。”
陆嘉宁疑惑,“你家将军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了吧?”
“将军今年二十又二。”
“老夫人未给你家将军相看?”
这倒是不应该啊。
罗兴低着头,“老夫人去年病逝了。”
这个消息有些出乎陆嘉宁意料,她还在京都时,虽然知晓程则绪这号人物,但对他了解甚微。
为数不多记得宁安侯离世时,程则绪已去边境两三年,但后来不知为何没有继承他父亲的爵位,而是从宁安侯府搬去了圣上赐的将军府。
如今他母亲也过世了,整个将军府也就剩下他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