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宁缩在里侧,迟迟不吭声。
程则绪也不逼迫她,敛下眼眸,“阿宁还是将衣裳褪去再休息,七月天屋子里躁的慌,夜里该发汗了。”
见她依旧不动,程则绪坐在床榻旁,一把将她从里面捞了出来。
青丝长发飘落的哪都是,双手紧紧抓着锦被不松。
程则绪放在她腰间的手并没有离去,见她紧紧闭着眼,睫羽微颤,也知她在装睡。
喉间溢出一丝轻笑,语气轻轻然,舌尖扫过每一个字,缠绵暧昧,“阿宁是想让我代劳?我倒是乐意至极。”
陆嘉宁身子僵硬,急忙道:“我平时都这般休息,将军一直与我说话,还让我怎么休息?”
得,开始怪他了。
他可见过她平日里休息的模样,一袭单薄轻纱里衣,能窥见春光。
程则绪心中再郁闷也不会在此时惹她不快,只是越发觉得她性子倔,时刻都在想着离他远些。
“阿宁想怎么做都可以,快休息吧。”
陆嘉宁心中诧异,以程则绪的性子还以为定不罢休,也不知今日怎么了。
程则绪了解她,打消她的疑虑,继续道:“我对阿宁好些,阿宁会不会愿意留在这?”
陆嘉宁一听,还以为他良心发现了,这如意算盘都打到她脸上了。
谁会愿意接受强迫自己的人。
她脑子又没病。
随即翻了个身,又滚到里侧,“我困了。”
程则绪压下眼中晦涩,正要开口,外间传来声音。
“主子。”
程则绪朝床榻看了眼,起身离去。
书房内。
程则绪坐在书桌前,身姿挺拔,神色不显,修长大手攥着白色瓷瓶,眸光暗沉落在手上瓷瓶。
“可有说如何使用?”
青时站在身侧,“游神医说此药名为思乐,无色无味,可放入日常膳食中七日,或者以安神香为辅燃上十日,让人毫无察觉淡忘一切。”
“对身体有何危害?”
“并无,用药期间比平日里嗜睡了些。”
程则绪将手中瓷瓶放在桌子上,“放入膳食吧。”
游神医是前几年在边境所遇见的,脾气甚是古怪,喜欢游山玩水,治病救人全看兴趣,有一身奇门医术,研制各种匪夷所思的药物,程则绪曾救过他一族人的性命。
若非遇见游神医,他根本不会相信世间还有这种东西,让人毫无察觉淡忘一切。
也亏得遇见游神医,让他如今还有把握将她留在身边。
在贺府时,他便派青时去打探消息,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手中东西,让阿宁心甘情愿留在身边。
一想到贺衍与季敬川,便心中嫉妒发狂。
他要让陆嘉宁忘掉一切。
如今一刻也不想再等。
青时将瓷瓶收回。
程则绪手搭在椅把上,若有所思,“派人去查前两年丞相府离世的嫡女,若有人暗中调查,都引到锦州去。”
“属下遵命。”
程则绪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去扬州尽快置办个宅子。”
青时领命离开。
程则绪从书房出来便回到屋子里,床榻上的人裹着被子睡的正沉。
再等七日,七日之后便是他一个人的。
他要让阿宁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人,要她的身,也要她的心。
那些人,休想再惦记他的人。
一想到她想逃,不管是因为怕他,还是畏惧京都,他从始至终都未想过放弃她。
她怕他,那便让她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她惧京都,便送她离开京都。
他会为阿宁扫除一些畏惧,但绝不能离开他。
程则绪收了情绪,合衣躺在她身边,听着她轻盈的呼吸声,心中渐渐平静。
-
东宫书房内。
太子许承言一身黑色云鹤锦袍,身姿挺拔,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清秀面容下藏着阴森寒意,眸光带着探索落在底下人身上。
声音肃冷中带着压迫。
“你将今日所见一字不落再说一遍!”
周羡好身子僵硬,颤颤巍巍不敢抬头看他。
众人眼中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在周羡好心里甚是可怕,她自幼便见过许承言吓哭沈嘉宁,还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如今又这般模样吓唬她,心中甚是想逃离。
周羡好身子颤了下,咬了咬牙,“今日臣女被人抓去,在马车上遇见了一个很像沈嘉宁的姑娘,看起来有八分相似,她不让我哭,也不让我大声说话,给我咬掉嘴里的破布,还——”
周羡好察觉到对方身上冷冽的气势,吓得一颤。
许承言死死捏着手中玉扳指,抬起庄肃犀利的眼眸落在周羡好身上,声音阴沉让人一颤。
“继续!”
周羡好背后一身冷汗,牙齿打颤,“她拔了臣女头上的发饰从窗户处扔到外面,后来我们被一个将军救了,她说她没有家,起身要离开,被程将军带走了,后来臣女就遇见了殿下……”
当时在城里遇见许承言,他上前与陆贞阳交谈几句,还是许承言先与她开的口,不然她打死都不愿与他说话。
外人表面清冷如玉,实际上阴森凶狠。
怪她多嘴,提了一句沈嘉宁便被他强行带回来了。
许承言久久未言,心中思量好一会,拿起桌子上的画轴摊开,“你过来。”
周羡好步子僵硬走近,又不敢靠的太近,离了两步远朝他手里画轴看去,上面是沈嘉宁的画像。
应该说是两年前的沈嘉宁。
青涩、稚嫩,眉眼弯弯带着笑,身着粉色褶皱裙,怀里抱着一只波斯猫站在桃树下。
“臣女认得沈嘉宁,她怎么说也是臣女表妹,自幼一起长大,今日遇见的人与画像有八分相似,年龄与臣女差不多大。”
又喃喃道:“臣女问过她,她说她不是沈嘉宁,世上相似之人也是有的,毕竟沈嘉宁两年前就不在了。”
许承言指腹按在卷轴上,眸光柔和落在画中女子,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今晚你便住在这,明日随孤去将军府一探究竟。”
周羡好心中一咯噔,“殿下,臣女已经失踪好长一段时间,怕家中人担忧,臣女今晚还是先回府,明日与殿下一同去。”
她留在这算什么,传出去就怕被有心人利用。
东宫如今并无太子妃,许承言早已到了娶妻的年龄。
皇后姑母这两年日日劳心,沈嘉棠是预定的太子妃人选,又有意从承安侯府选个侧妃,她不想趟浑水。
许承言小心翼翼将画轴卷起,对羽书道:“给周姑娘安排厢房,好生伺候着。”
周羡好欲哭无泪,只能跟着羽书离开。
殿堂内陷入一片寂静,许承言握着画轴久久平静不下来。
他派人寻过沈嘉宁的尸身,被打的浑身一片肉泥难以辨认,手腕上带着从不离身的银镯。
他抱着尸身三天两夜不松手,眼睛酸涩睁不开,后来被人打晕,醒来之后便再也没见过沈嘉宁,连埋在哪也不知道。
每次去问母后,求着母后告诉他沈嘉宁葬在哪,都被她毫不留情赶出来。
这两年倒是有人冒充沈嘉宁来接近他,明知是骗局,他还是想去看一眼。
他想着,若真的是沈嘉宁来寻他了呢,上苍若是想眷顾他一次呢。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撕开心中伤口反反复复折磨他。
不管如何,只要碰上沈嘉宁的事情,他都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