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来的急,走的也急。
陆嘉宁从外面回来时雨已经停下,直接回了西院。
贺衍站在院中瞧她回来,匆忙赶上前,“宁宁出去时怎么不喊我。”
她去了趟乐康院转眼便不见了,害他在院中等了许久。
禾善对于贺衍这几日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默默跟在身后。
陆嘉宁瞧他那急促模样,忍不住笑着,“我去宝衣阁带着你算怎么回事?”
宝衣阁只出售姑娘家用的衣物,他一男子也进不去。
贺衍抿抿唇,紧跟身后,“我可以在外面守着。”
陆嘉宁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下次再带你一起去。”
贺衍立刻眸中闪光,“下次宁宁不准偷偷一个人去。”
陆嘉宁发觉,他真的很好哄,一句话便不再缠她。
回屋换了身衣裳,又去了趟乐康院,陆老夫人知晓她今日出去,想来昨日的话她听进去,招呼着她坐在身旁。
“嘉宁来的正好,这邵府刚送来请柬,邵老夫人过些时日办六十大寿,你舅舅常年在外,倒是鲜少有人往咱府上递请柬来。”
她昨日才见过邵书,今日便收到了请柬。
陆嘉宁瞧了眼案几上的半尺宽的请柬,“那倒是稀奇。”
“想来舅舅归来,那些人也想着与咱府上打好交道。”
陆老夫人笑着,“我也是这般想的,咱府中人丁单薄,人家愿意请咱,咱也要带着贺礼前去,我倒是去不得了,嘉宁到时随你舅舅一同去,多结交些姑娘。”
“别家姑娘动不动便办这宴那宴的,上次也只有定安侯府邀请你去——”
“好好好,听外祖母的,到时我随舅舅一同去,定与那些姑娘们打好交道。”陆嘉宁打断她。
陆老夫人心中欢喜,“嘉宁若想邀请她们来,尽管知会于嬷嬷一声,咱府上也招待得起。”
陆嘉宁倒是没想过,她也没几个感情好的世家姑娘,随口应着,“到时候再看,如今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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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东方天际染了一抹红,微风轻拂,夹带着雾气的清新。
前些日子偏房收拾出一间书房,命人寻了些游记摆在木架上。
闲来无事陆嘉宁去了书房,随手抽出一本,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随手翻动着。
禾善端来第二盘点心时,在旁边道:“姑娘,小厮传话说,公主在府外等候。”
陆嘉宁诧异抬眸,随手放下游记,“怎么不将人请进来?”
禾善摇摇头,“奴婢不知。”
陆嘉宁起身到院中,守在书房门口的贺衍急忙跟上,步子不急不慢把握在一步之遥,垂眸看着因步伐而摆动的裙摆。
府外,许予朝单手撩着帘子,胳膊肘抵着木质车窗,撑着下颌望着府门处。
瞧见人来,眼眶微阔,欢快摆手招呼着,“宁姐姐快上来。”
陆嘉宁怔松一下,“明和要带我去哪?”
许予朝笑的,“皇兄让我来接你。”
一想到昨日皇兄来寻她,还给她带了好多稀奇小玩意,心中便甚是欢喜。
陆嘉宁有些始料未及,“殿下寻我?”
许予朝慵懒撑着下颌,“皇兄说,宁姐姐会去的。”
想来今日躲不过去,陆嘉宁偏头吩咐道:“你们留在府中,不用跟着。”
贺衍自然清楚她在说给他听,他也明白马车上的姑娘口中说的是谁。
来时,他在京都待了半月,早就探查到她与太子,以及程则绪的关系。
一想到二人在宴会上公然求娶,身上忽然有一种无力感挣脱束缚,朝更深处蔓延。
“姑娘,还是让属下跟着吧。”
这两日每当他用这种语气同她讲话,陆嘉宁浑身不自在。
许予朝察觉到,探着头朝贺衍看去,眸光微动,嘴角洋溢着笑。
“宁姐姐何时招揽这般周正的侍卫,我倒还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宫中侍卫可没有这般好看的人。”
贺衍不罢休,又喊了声,“姑娘……”
许予朝察觉其他侍卫安静站在一旁,忽然意识到什么,不满扫了那人一眼。
八成是那侍卫觊觎宁姐姐,宁姐姐甚是单纯些,怎么放了个心思不纯之人在身边。
眉头微蹙,言语多了几分甚威,“主子发了话,哪有奴才说话的份。”
陆嘉宁急忙开了口,“你们都留下,告知老夫人一声,有明和公主在,自会保我安危,禾善跟着便好。”
话落,匆忙上了马车。
贺衍眼睁睁看着人离去,眸中止不住的落寞。
也是,他什么都没有,如今只不过是留在她身边的侍卫罢了。
马车一路前行,陆嘉宁撩帘瞧了眼外面,疑惑询问,“这不是去皇宫的路,明和带我去哪?”
许予朝吃着蜜饯,嘴里鼓囊囊的,咽下才开口,“不去皇宫,皇兄私下府邸,宁姐姐还没去过,到了便晓得了。”
陆嘉宁放下帘子,“明和可知何事?”
许予朝嘿嘿一笑,“这我可不能说,宁姐姐到了便知,等咱们到了,皇兄也该下朝赶过去了。”
又问,“方才府门处那侍卫,为何对宁姐姐那般热情?”
陆嘉宁含糊其辞,“舅舅这几日给我寻的侍卫,让紧跟我身边护着,许是担忧我安危罢了,才想着要跟来。”
许予朝点点头,“那便好,我还以为他心思不纯呢,看来是多想了。”
半个多时辰,马车停下,二人陆续下来,一路通畅进入府邸。
华丽贵气的府邸被水池环绕,碧瓦朱檐,玲珑精致的亭台立在外院一角。
踏着青石地面穿过假山,一片幽静的竹林沙沙作响,微风袭人,带来一丝清爽。
对面快步迎来一袭云缎金丝锦衣男子,身如青松,眉若利剑,一双子夜寒星般双眸掺杂着疏远,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威仪。
察觉前方人,眸中迅速染了温情,步伐快了几分。
更打眼的是,他怀里那只波斯猫。
通体雪白,毛发长而致密,慵散趴在怀中,身形有半臂之长,带来一股贵气韵味。
许予朝嘴角带着笑,快步朝许承言走去,陆嘉宁一时慢了几步跟在后面。
许予朝欣喜要从许承言怀里抱过波斯猫,被许承言敏捷微侧身。
许予朝瞬间不满嘟着嘴,“我又不会抢,皇兄护这般紧做什么?”
趁着许承言不注意,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揉着如绸缎般丝滑的毛发,转身朝陆嘉宁走去。
“宁姐姐快瞧,和桃桃一样可爱呢。”
陆嘉宁眼底闪过一抹欢喜,又瞬间收了回去,伸手覆上浓密毛发。
许予朝爱不释手抱在怀里,偏头瞧了眼已经走近的许承言,“皇兄定是给宁姐姐寻的。”
想起什么,笑着开口,“宁姐姐可还记得桃桃?”
“自然记得。”
“其实桃桃也是皇兄给宁姐姐寻的,我当时在皇兄那里见过,求着皇兄给我养,皇兄不仅不给,还把我赶了出来,没几日便到了宁姐姐手中。”
陆嘉宁诧异,放在波斯猫身上的手一顿,她记得那只桃桃是沈始寻来的,说什么使臣相送,她上赶着去沈始那讨来的。
许予朝继续道:“只不过当时皇兄不让我告诉宁姐姐,还说下次给我也寻一个,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我不会和宁姐姐抢的,这只定是皇兄给宁姐姐寻的,昨日皇兄还说,让我把宁姐姐寻来这里,有礼相赠呢。”
说着,把波斯猫放在陆嘉宁怀中,波斯猫睁着而圆的蓝色瞳眸,慵懒叫了几声,又缩在怀中。
许予朝瞧了眼许承言,“皇兄待宁姐姐真好,连我都比不上。”
陆嘉宁一抬头,撞进一双幽深不见底的漆眸。
许承言眉眼带笑,“自是给宁儿的。”
许予朝嘴巴太快,把他的话都抢完了。
陆嘉宁抱着怀里波斯猫有些局促,又瞧见许予朝亮晶晶的眸子,“多谢殿下。”
许予朝一心全在波斯猫身上,摸着毛发,欣喜道:“它真的好温顺,宁姐姐也给它取个名字。”
陆嘉宁一时想不出,‘桃桃’那个名字,还是那只猫初到丞相府时,溜进周氏院子里,圆乎乎的小爪子扒拉着地上落下的桃子,蹦跳欢快,因此得名。
许予朝忽然想起,宁姐姐离开京都后,她本想讨来桃桃在身边,却未曾想到桃桃也随着不见踪迹。
如今看来,许是被丞相府人打死了。
忽然有些伤感,顺着毛发道:“不如还叫桃桃?”
许承言刚要打断她,陆嘉宁便开了口。
“便叫秋秋吧。”
“秋秋?”许予朝笑着,“也好,宁姐姐起的都好听。”
面对许予朝的吹捧,陆嘉宁有些心虚,只是忽然想到如今秋日,随便起的名字。
只是觉得,它该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代替桃桃留在身边。
许承言转着扳指,“宁儿随孤去凉亭,孤为宁儿画幅肖像。”
许予朝不悦看了眼许承言,“皇兄,我这么大个人还站在这,皇兄看不见吗?”
小声嘟囔着,“皇兄眼里只有宁姐姐,今日怎么说也是我将宁姐姐带来的,皇兄就不能让让我,给我也画一幅?”
许承言挑眉轻笑,拿她没办法,“明和也同去。”
许予朝立刻喜笑颜开,拉着陆嘉宁便朝凉亭去,“以往我都求不来一幅,今日倒是沾了宁姐姐的光。”
陆嘉宁真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听着她一路叽叽喳喳,时不时回应几句。
凉亭内,丫鬟早已支起画板,所用工具一一摆放楠木方形案几上。
许予朝拉着陆嘉宁坐下,旁边案几处摆放着瓜果、糕点、茶饮。
许予朝坐的端正,欣喜道:“上次与宁姐姐坐在一起让皇兄绘画时,都快忘记是什么时候了。”
“当初宁姐姐总喜欢拉着我去寻皇兄,也不知为何突然便不来寻我了。”
陆嘉宁抱着怀里秋秋,当真是不好回答她的问题。
说她喜新厌旧,没了新鲜感?
到底是不合适。
忽然发觉,她与赵景甚是相似,总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天真无邪,不用顾及他人死活。
许承言落座在交椅上,修长白玉指节撩起袖袍,手执笔身,瞄了眼许予朝。
“明和还是莫要再出声,当心把你画丑了,可别赖孤。”
许予朝瞬间端坐笔直,眼神汇聚如光,抿抿唇,不再出声。
许承言勾起一抹淡笑,笔尖落在宣纸上,目光正大光明落在陆嘉宁身上。
瞧着她端坐笔直,面上带笑,少了分往日活泼,连放在秋秋身上的手也不再动弹,瞬时嘴角笑意更浓。
小半个时辰后,许承言放下笔,许予朝惊呼站起,“皇兄画好了?”
欣喜地小步跑过去,“皇兄以往都要用好几个时辰,今日怎么这般快,快让我瞧瞧。”
许承言将画板侧偏些,许予朝一瞧,疑惑问道:“皇兄怎么只画了我,宁姐姐呢?”
陆嘉宁闻言,肩膀一沉,小半个时辰干坐在这,在他投来目光时,甚至都不敢动弹,到头来根本没有画她。
许承言取下宣纸递给她,“明和满足了,也该回宫了。”
许予朝接过宣纸,两眼放光落在上面,不经意道:“皇兄还是和以往一样,见不得我与宁姐姐亲近。”
又回头看向陆嘉宁,“是我将宁姐姐带来的,还要送宁姐姐回去呢,宁姐姐和我一块吗?”
陆嘉宁心中一喜,许予朝今日还知为她着想,随即起身。
“我觉得——”
许承言站起身将她挡住,“孤自会送宁儿回去,明和还是快回去吧。”
语气带着强硬,许予朝捏着宣纸的手一顿,生无可恋看了陆嘉宁一眼。
“那好吧,皇兄莫要欺负宁姐姐,定要把宁姐姐送回府。”
许承言愈发觉得他这皇妹难缠了些,以往便是,非要插在他与宁儿中间。
“孤自会安排,明和还是快回去吧。”
催了一次又一次,许予朝才离开。
见人一走,许承言大步上前将陆嘉宁按在椅子上,随后一同落座身旁,心情极好的拉过她的手,如宝玉般轻覆上。
“宁儿这几日可有想孤?”
许承言也知她的性子,自不想从她口中听到不愿听的,不等她回答,继续开口。
“孤这几日倒是思念宁儿,也不知宁儿日日在做些什么。”
“你倒是没良心,若孤不让明和寻你,宁儿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再见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