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哦”了一声,掏出一张纸出来,这是她弄的复印件,彩色的红章很逼真,这时候可没有复印件一说,“把钱捐出去了,就算是为国为民出一份力,用的是你的名字。”
赵文进拿着单子,“全都捐出了?”
“你有意见?”
“没有,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认识?”
“不认识,算出来的,然后站在路口拦了个人,把支票给她,让她给开了个条子。”
他这个妹妹越来越神神叨叨,可魏素芬对温婉一直敬畏有加,不像对女儿,更像是对丈夫一样,也不对,就是有着很奇怪的感情,只要温婉说什么事,魏素芬从来不反对,因为这代表是她丈夫的意思。
赵文进把条子小心地收好,“下次出门先打招呼。”
“我说了,和妈说的。”
赵文进挠了一下脑袋,“妈在做饭。”
“你写几个字吧。”
“什么?让你写几个大字,在一张纸上,就写‘臭芬蛋子’。”
吃完饭,温婉将写着“臭芬蛋子”四个大字的纸交给魏素芬。
魏素芬一脸通红,“连我小时候的绰号,你爸都告诉你了。”
温婉睨了一眼,继续神神叨叨:“下午未正一刻,你去春城南门外三里,那里有一棵大榕树,树边还有一棵歪脖子的大苹果树,你站在苹果树下举着这纸晃,一边晃一边喊臭芬蛋子。”
赵文进问:“为什么?”
温婉说:“舅舅一家是逃难出来的,人都变形了,所有逃难的人都一个样儿,妈不举着纸晃,不喊出来,她一喊哥,谁知道她喊谁?她一喊臭芬蛋子,外婆和舅舅、舅妈就全听到了。哥要去就带着些水、再备些松软的馒头去等着,未正一刻前必须到,到时候错过了,你们难找哦……”
魏素芬看着纸上的字,看一次红一次脸,“二老爷也真是埋汰人,连这种事也告诉孩子,以后还怎么做人。”
赵文进说:“妈你喊了,别人还以为你喊我表妹呢,谁能叫这么个名。”
“这还不是你舅妈小时候和我吵架,给我取的,结果她一叫,别人全学了去。”
可小时候吵架的那个小姑娘嫁给了她大哥做妻子,成了她的大嫂。
魏素芬忙乎一中午,备了热茶热水,又备了馒头带着儿子去温婉说的地方等人。未正时分前到的,等到未正一刻过一点,他们一喊,果然就有人望了过来,魏家老太太颤巍巍坐在一个独轮车上,由儿子魏树平、大孙子魏长安两个轮流推着,独轮车上还有一家人的行头。
接到人,就是一阵抱头痛哭。
站在树荫下,看家里人吃了热茶热馒头,其间也有来讨水喝,讨馒头吃的,自家人每人分了两个馒头,多余的就被魏素芬分给逃难的人,只是后来再没有了,他们也没有纠缠再要。
魏外婆早年丧夫,膝下只有一儿一女,是江南的富户,家里有一百多亩良田,也是长工、下人的,但现在一家逃难,什么都放下了。带着儿子、儿媳和四个孙儿孙女一起逃出来,这一路上吃尽了苦头。
好在出门前该预备都预备上了,又有几个同镇子的人一起出来,只是有的早就寻到亲友不走了,只有他们一家一路走到了春城。
魏外婆一家来了,早前的小宅子一家三口住着宽敞,这人一来就显得拥挤了。
魏外婆先与魏素芬住一屋。
东边的杂物房也拾掇出来搭了一个简易的木床,西边的库房也搭了个木床。
赵文进与魏家的两个表哥挤一屋,魏舅舅、魏舅妈睡库房,两个表姐妹住杂物房。
魏家人过来的时候,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看温婉的眼神都带着敬畏,也不敢有人和她睡一屋,万一他们的姑父从下面上来找温婉……
小姑娘吓得心肝都直颤,不敢想,还是让她一个人住吧。
最小的魏红莲很是好奇,“表姐,姑父经常来找你?”
温婉看着她。
魏红莲立马改口,“表姐,我一点都不想看到姑父,让他找你就好,真的,我不要和你住一屋……”
魏外婆喝了声“给我住嘴”,“这是北边说的供出马仙呢,你姑父是个重情重义的,少胡言乱语。”
温婉懒得解释,因为解释起来太乱了。
家里来了三个大男人,很快又将杂物房与库房拾掇了一下,就地取材,将杂物房隔成了两间,就多出一个房间来,里头的柴禾整理到洗浴间,又将洗浴间隔,杂物整整齐齐地堆在屋檐下,又整齐,又不影响美观。
东边等同多了三个房间:两个表姐妹住了一间,两个表哥住一间,再一间小的给了赵文进,赵文进早前那间给了舅舅、舅妈夫妻俩住。
温婉唤了他们说话,绘了一个小食摊的推车铺子式样,让会木工活的舅舅照着做出来,又指点舅妈与表姐做小吃,准备让他们推小食摊出去买。
她指点了舅妈、表姐卖小吃,还算是成功,第一天就有了生意。
带着两个表哥去了一个面粉厂应聘,待她到的时候,粉色旗袍的妇人两眼放光,“赵半仙,你是来应聘的?”
“这是我舅家的表哥,大小伙子想找份工作做,好贴补家用。”
“这工厂是我家的,我与他们打声招呼,明儿就能来上工。”
“有老太太关照了。”
这就是上次备了礼也没掏出来的人。
温婉点了一下头,“太太明儿上午辰正以前赶到东门外,站在石碑旁边,记得拿着一张写有‘一串王八’四个字的牌子去接人,一边接人一边喊‘一串王八我来接你!’”
太太脸颊通红。
温婉说:“你不好意思什么,你亲爹又不生你的气,一串王八是他口头禅,你只管去接。你不这样,所有难民一个样儿,你认得出来谁是你爹?去的时候,把你爹常听的药丸子带上,再带些蜜蜂水,到时候谁昏给谁灌蜜蜂水。”
太太觉得丢人,她人是去接了,却没写字儿,也没喊话,等到黄昏也没看到人。
她急得不轻,又连夜寻到赵宅。
温婉摇了一下头,“唉,我都让你备蜜蜂水救人了,说明你家有人撑不住啊。你现在去红十字医院吧,问护士,报你母亲的名字还能找到他们。”
“我母亲怎么了?”
“一路流离,多遭罪,身体亏空,一看到春城了,病倒了啊。你今儿照我的话做,哪有这番罪受,且去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