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阿姊好辛苦啊!”
长宁公主年幼,并不明白侍疾、形销骨立等词语的意思。
她就是单纯的听懂了阿母对阿姊的赞许与怜惜。
阿姊好可怜哦,都累瘦了呢。
“不辛苦!侍奉长辈,理所应当。我甘之若饴!”
王姮见到这么天真烂漫的小公主,整个人都是放松的。
她笑容甜美,眼神真挚,对长宁公主没有丝毫的糊弄与不耐烦。
长宁虽然觉得瘦下来的阿姊跟自己喜欢的阿姊有些不同,但阿姊更美了呢。
她只是年纪小,又不是眼瞎。
小孩子亦有正常的审美。
胖胖的阿姊,圆润、可爱。
瘦瘦的阿姊,好看、好看。
她喜欢!
而喜欢一个人,就想要跟她尽可能的亲亲贴贴。
长宁奶声奶气的告诉王姮:“阿姊,我叫季奴哦,阿姊可以唤我季奴!”
季奴是长宁的小字。
基本上都是帝后等至亲才会如此叫她。
王姮眼底眸光一闪。
帝后成亲二十几年,共同生育了四子两女,夭折了一子一女。
如今,只有四个孩子。
季,伯仲叔季的“季”。
长宁虽是个女儿,帝后却坚持以“季”作为乳名,这就是把她列入了四个孩子的总排行。
没有拘泥于性别,只是单纯的认定这就是他们最小的孩子。
奴,就更好说了。
贱名好养活嘛。
小公主刚出生的时候,体弱多病。
精心养了两三年,又遭遇了“兵变”等引发的一系列劫难。
帝后疼爱,更是怜惜。
担心女儿长不大,想方设法的为她祈福。
改封号,并用父亲事业开启的地方作为封地,还取了“季奴”这样的乳名……
王姮只能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从这些小小的细节,王姮更是能够知道,长宁这个小公主是何等的受宠!
这些想法,电光火石般飞快的在王姮脑中闪过。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王姮就快速反应过来。
她没有立刻开口唤“季奴”,而是抬眼看了看皇后。
皇后含笑看着,十分的宠溺、纵容。
对于长宁对王姮的亲近,她没有丝毫的不满,更没有想要拦阻。
王姮见皇后如此模样,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飞快的收回视线,专注的看着长宁,“季奴,珍兽园已经建好了,还有阿姊命人从东海运来的惊喜!”
“季奴若是方便,可以去阿姊的公主府哦!”
既然皇后乐见她与长宁交好,王姮也就没有太多的顾及。
她郑重的向长宁发出了邀约:“三日后,阿姊的公主府要宴请宾客,阿姊想邀请季奴来做客,季奴可愿赏光?”
说着,王姮还真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张大红洒金的请帖。
长宁瞪大了眼睛,哇,请帖唉!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请帖!
三四岁的小公主,整个人都是兴奋的。
她出身高贵,如今更是皇朝最尊贵、最受宠的小公主。
身边所有人都宠着她、哄着她、让着她、敬着她,但,他们还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
已经四岁的小公主表示:我已经长大了,才不是三岁幼童!
偏偏,包括阿娘耶耶在内,大家还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
只有王家阿姊,哦不,现在是琅琊阿姊,只有她把她当成了大孩子,还给她送请帖!
长宁兴奋之余,却也没有忘了规矩。
她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下意识的看向皇后。
皇后看到小女儿如此模样,温和的笑,延伸到了眼底,并多了几分暖意。
她迎着长宁期待的小眼神,微微颔首。
长宁的笑容愈发灿烂,哇,太好了,阿娘同意啦!
小小人儿,不过三头身,却像个小大人儿般,郑重其事的接过了请帖:
“阿姊,承蒙邀约,我定会准时前往!”
奶声奶气,软萌软萌的,王姮禁不住的喜欢。
看着小公主肉嘟嘟的小脸,她的手指好痒好痒,莫名的,她竟能够理解,当年楼彧为何那么喜欢捏她的脸。
小萌物的小肉脸,她也想捏啊!
……
给皇后请了安,得了皇后“纯孝之人”的亲口认证,并赏赐若干,王姮便离开了甘露殿。
重新坐上肩舆,王姮朝着百福宫而去。
自始至终,楼彧都是沉默的。
他没有主动开口,夺走属于王姮的风光与体面。
他今日只有一个身份:琅琊公主的侍卫!
来到百福宫,赵安年,以及姜贵妃身边的一个掌事大宫女,早已在宫门口等候。
“奴,拜见琅琊公主!”
“免礼!”
简单的行礼过后,王姮下了肩舆,缓步进入百福宫。
姜贵妃坐在主位上,身后放着大大的隐囊,手肘撑着凭几,整个人很是随意。
见到王姮、楼彧进来,她也只是稍稍坐直了身子。
“来了!”
姜贵妃看到已经完成蜕变的女儿,眼底闪过一抹欢喜与满意。
对嘛,这才是她的女儿。
容貌倾城,身姿纤美。
虽还有些稚嫩,却已经有了冠绝天下的姿容。
假以时日,她必定成为新一任的天下第一美人儿。
且,女儿不再藏拙,又何尝不是因为有了靠山?
她,姜氏阿娇,终于不再是任人送来送去的玩物,她可以庇护女儿。
“坐吧!”
姜贵妃随意的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位置。
招呼女儿的同时,姜贵妃也没有忽略了楼彧:“齐国公,也请坐!”
楼彧赶忙躬身、叉手:“多谢娘娘赐座!”
王姮与楼彧分别入座。
“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几个月不见,姜贵妃再次看到女儿,并没有煽情的母女“互诉衷肠”。
在河东的时候,她该弥补的母爱已经弥补,该教给女儿的也都教了。
她们母女,对于彼此间的相处模式,已经有了默契。
王姮早已过了会趴在阿母怀里撒娇的年纪,而姜贵妃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跟女儿太过的亲近。
两人都知道彼此心里有自己,也都爱着对方,就足够了。
母女分别近十年,血缘割不断,但感情却终究会有一定的生疏。
不计较那一道看不到的隔阂,只希望对方好,就是姜贵妃、王姮都能接受的亲子关系。
至于近乎完美的“母慈女孝”,就还是算了吧。
王姮做不出那样的小女儿娇态,姜贵妃也不是那种为了儿女而牺牲一切的慈母。
她们,牵连不断,却又各有保留。
“卢国夫人的事儿,我已经听闻,阿玖,你做得极好!”
姜贵妃不等王姮开口,就主动提到了王姮进京路上的“波折”。
她三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花儿开得最艳的时候。
本就倾国倾城的容貌,加上岁月的沉淀,富贵的滋养,愈发的明媚张扬,美得不可方物。
怀孕这件事,对于姜贵妃来说,亦不是负担,而是让她多了一层母性的柔光。
高高在上的清冷出尘的月宫仙子,被染上了人间烟火,有了另一种的美。
慵懒的坐姿,随意的神情,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不够端庄,反而有种别样的魅力。
她提到卢国夫人的时候,美目中闪过眸光。
区区一介老妪,却敢强占阿玖的驿站。
她欺辱的不是阿玖,而是瞧不起姜贵妃。
姜贵妃面儿上不显,心里却狠狠的记了卢国夫人以及整个独孤家一笔。
几乎是听到消息的当天,姜贵妃就命人传了太医。
半个时辰后,整个太极宫就都知道了:姜贵妃一时怒极,动了胎气。
圣人第一时间赶来,面对这位君王的关切目光,姜贵妃还是不改自己“不屑说谎”的清冷高贵人设。
眼底带着孤傲与倔强,“郎君,我知道,似我这种二嫁之人,自是入不了卢国夫人这等贵妇人的眼。”
二嫁的身份,却还是姜贵妃的“污点”。
就是圣人心底,未尝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
更是其他人攻讦姜贵妃最大的把柄。
但,这把柄,亦能成为姜贵妃引人怜爱的工具。
姜贵妃绝美的面容上,闪过羞愤与自责。
二嫁不是她所愿,可她却承担了因此而产生的所有嘲笑、侮辱。
她何其无辜?
当年事情的真相,旁人不知,难道圣人还不知道?
是,王廪献妻媚上,固然还是他利欲熏心、自私无耻。
可圣人就一点儿错都没有?
他若没有在王廪面前露出对天下第一美人的兴趣,王廪又岂会“冒险”?
王廪与姜氏和离后,暗中命人将姜氏送到圣人的军帐时,圣人亦是欣然接纳,这才让姜氏“二嫁”成功!
如今这骂名,却让姜贵妃一人承担,何其不公?
姜贵妃不会怨恨圣人,却可以因此而让圣人愧疚、心疼!
就算圣人不愧疚、不心疼,被人总是攻击姜贵妃“二嫁”的往事,也会别扭、不自在。
圣人是帝王,他不舒服了,某些人就会更加不舒服。
果然,听到姜贵妃哭着诉说自己的“污点”,圣人的眼神便有了些冷。
“偏我还有几分姿色,郎君怜我、疼我,便让卢国夫人等长辈误会我妖媚惑主,累得郎君也被误认为是被色所迷。”
“郎君,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嫁给您,更不该爱上您,还一直赖在您的身边……”
“可我舍不得您啊!还有娘子,亦待我如阿姊。”
“如浮萍般,漂泊半生,我、我终于有了家,有了依靠,有了爱人、亲人,我、我——”
姜贵妃“自我唾弃”完,又开始绕着弯儿的向圣人表达爱慕。
若真的嫌弃自己身份尴尬,姜贵妃即便不去自我了断,也该识趣的离开。
她没有!
不是她贪恋权势,而是舍不得心爱的夫君,以及夫君给与她的温暖的、幸福的家。
清冷高贵如月宫仙子的人儿,却毫不保留的展现对男人的爱恋与仰慕,哪怕这个男人是皇帝,也禁不住的被感动。
姜贵妃的话,不只是表达了对夫君的爱慕,还有对主母的尊敬与不舍。
帝后这对至尊夫妻,本就因为皇位之争对独孤家有旧怨。
原本还想看在长辈的情分上,对卢国夫人厚待一二。
但,因着姜贵妃的一番哭诉,帝后夫妇有志一同的决定:先冷一冷卢国夫人。
长辈?
帝后都出身大家族,真心不缺长辈。
且,圣人最嫡系的长辈,就被他亲自赶下龙椅,恭送去了大明宫。
亲爹都能如此对待,更何况一个拎不清、有旧怨的便宜姨母?
皇后或许没有圣人那么“果决”,可她有父有母,不缺一个姨母来寄托对亡母的追思与敬爱。
说句不怕卢国夫人气恼的话,在皇后心里,卢国夫人这个姑母,远不如与自己姐妹情深的姜贵妃更亲近。
姜贵妃不只是聪明、识趣儿的小妾,更是皇后的合作伙伴。
皇后靠着姜贵妃,以及姜贵妃麾下的王姮、王棉等,这些年赚了不少钱。
皇后的私库,早已富可敌国。
李皇后完成了从齐王妃到皇后的蜕变,王姮亦有了公主的尊号,她们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大。
曾经,因为身份、地位等方面的顾忌,而不敢去做,或者无法扩张的生意,如今都能做了。
比如,糖!
再比如,盐!
再再比如,玻璃!
“卢国夫人已经遭了圣人、娘子的厌弃,不足为惧!”
姜贵妃不愿再提一个已经失宠的老妪,她更关注女儿的府邸,以及——
“那个什么玻璃,我已经禀明了圣人、娘子。”
姜贵妃看向王姮,认真的问道:“此物真的如此值钱?”
王姮在信中,可是给姜贵妃画了一个大饼:玻璃之事,若能成功,必定能够攫取巨额利益。
且,这项生意,是源源不断的。
能够持续的、稳定的充盈几位贵人的私库。
每年的收益,兴许还能超过国库的收入。
圣人坐拥天下,似乎并不缺钱。
实际上呢,他很缺、非常缺。
不管是修缮大运河,还是对抗突厥等外敌,都需要银钱。
圣人雄心壮志,立志要踏平周遭的外敌,那就需要源源不断的钱粮。
若是没有足够的进项,朝廷上下都会阻挠圣人的各项远征计划。
只一个“穷兵黩武”,就足以劝谏成功。
圣人也要仔细思量,断不能成为遗臭万年的昏君、暴君!
钱!粮!
圣人真的缺啊。
王姮、王棉几个小辈儿,却大言不惭的表示:钱粮,小事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