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虞心魂震颤,震惊地看着昭帝,“你要臣为废太子生一个孩子?!”
昭帝看着宋令虞的反应,顿了顿,反问:“你愿意吗?”
宋令虞站了起来,“当然不愿意!”
“士可杀不可辱,臣宁愿女儿身被天下人所知,跌入地狱,也不会给废太子生孩子!”
好一个士可杀不可辱,要是湛淮晏听到这话,那可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了,昭帝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淡淡道:“不是让你。”
“朕和武安侯的嫡长女达成了协议,她愿意给望舒在这世上留下一个种。”
武安侯的嫡女霍菀,那曾经是帝后为湛淮晏选的太子妃。
但当时瑄王为了不让湛淮晏借手握兵权的霍家的势,就破坏了这场联姻。
后来废太子用各种方式拒绝娶妻纳妾。
“这件事得秘密进行,不能让湛淮玦知道了,也就只有你能以权谋私瞒天过海,将霍氏送到废东宫望舒的榻上。”
“事后你再将她悄无声息地送回去。”
宋令虞蹙眉,“臣无法保证会成功。”
“第一,原太子想娶的一直是臣的妹妹,但臣的妹妹‘病逝’了,正因为痛失所爱,他才会在失明后一蹶不振。”
“臣知道,皇上你不是没有送过姬妾给他,好让他留下子嗣,你传位给小皇孙,然而每次都以他宁愿自尽,也不肯宠幸其他女人为结果而失败。”
“你若是故技重施,恐怕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的他,就真的会一死了之了。”
宋令虞也不知道,废太子当初为什么求娶大奸臣的庶女,对她死去的妹妹至死不渝,为妹妹守身如玉。
这两年他要是愿意和其他女子生孩子的话,昭帝就会传位给小皇孙,或许湛淮玦就无法篡位成功了。
“可是朕觉得,哪怕你妹妹还活着,望舒也不会要她。”昭帝的神色讳莫如深。
他不知道湛淮晏和小丞相的妹妹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湛淮晏要的,从始至终只有宋令虞。
哪怕在湛淮晏眼里宋令虞是男子。
除了宋令虞外,湛淮晏宁死也不要旁人。
湛淮晏是在为宋令虞守身如玉啊。
宋令虞没有多想昭帝的话,继续道:“再者,原太子身受重伤,这两年恐怕更是肾虚又弱精,几年都未必能让女子怀上孩子,何况他时日无多了。”
“臣就算将霍大小姐送到了他的榻上,这么短的时间,他根本无法让其一举得男吧。”
“朕没有别的办法,朕只能赌那最小的概率,这样,你安排霍大小姐以宫女的身份,在废东宫住一段时间,让她日夜不停地跟望舒欢好。”昭帝和霍菀说好了。
霍菀给太子下药,不需要是春药之类的,可以是迷药和让人全身都不能动弹的毒药。
霍菀是清醒的,对湛淮晏为所欲为。
再不行的话,他就只能把湛淮晏的胳膊和腿都打断,让湛淮晏瘫痪了。
霍菀也可以成事。
反正湛淮晏也活不长了。
到了这种地步,他只能狠下心,无所不用其极给湛淮晏留个种。
宋令虞听得目瞪口呆,不过也能理解,昭帝实在是走到穷途末路了,才会出此下策。
而她要做的就是将霍菀送过去,再送出去。
霍菀能不能怀孕,怀了生下来的又是不是男丁,能不能养大,会不会复仇等等,都跟她没关系了。
事实上昭帝要废太子的血脉长大后复仇的概率,微乎其微。
不说其他的,霍家是废太子一党,新帝一党是不会放过霍家的。
就算霍菀有一万分之一怀了孕,怕是也会一尸两命。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她绝对逃不掉。
昭帝属于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她为他去做了,不管结果如何,他才能瞑目,也算是不枉他们君臣一场了。
宫人过来传了湛淮玦的话,要宋令虞过去。
宋令虞准备走的时候,昭帝从枕畔下摸出一个盒子,以及一块龙佩。
宋令虞接到手里,在昭帝的示意下先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一枚小拇指盖大小的棕褐色药丸,不明所以,“这是?”
“此药名为千魂引,世间只有两枚,另外一枚被宋霓用在了朕身上。”这就是昭帝对宋霓至死不渝的症结所在。
这种药有轻微的毒,短时间内不会致死,直到过了三十四年。
昭帝瘫痪在床,行将就木,同时牵魂引也失去了让服用者神魂颠倒迷恋至死的效果。
在湛淮玦逼宫前夕,宋霓来到昭帝榻前,告诉了昭帝过去那些年她的种种算计。
昭帝对宋霓只有恨了。
他没告诉宋令虞自己这最后一枚牵魂引是如何得来的,只道:“朕希望你这辈子都用不到它。”
因为用到它,就代表着宋令虞得到的是他所料到的下场。
宋令虞需要它来掌控湛淮玦,找湛淮玦复仇。
就像他也不希望宋令虞用到龙佩。
这块龙佩可以命令藩王和他的旧臣们,让他们用自己的势力,集结军队,助宋令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龙佩其实是号令几方势力的兵符啊。
他既不舍得宋令虞用到龙佩,也想让宋令虞和湛淮玦反目成仇,颠覆了湛淮玦的江山。
“若有一天你不得不用牵魂引了,还需要一个药引,那就是取半碗你的心头血,把它浸泡在里面七七四十九天,让其完全跟心头血融合了,你再喂给你要掌控的男人喝下……”
宋令虞只觉得这药很邪乎,不过还是收下了。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给哪个男人用上,收起来可以送给旁人,让旁人去控制男人,来为她所用。
“宋卿啊。”
宋令虞离开时,昭帝忽然在她背后开口。
她顿住,没转过去,听着昭帝用苍老无力的声音道。
“刚刚有一点你说错了,朕这一生有诸多悔恨,但唯一不悔的,便是在你刚入朝堂,就重用宠信你。”
宋令虞微微睁大瞳孔,僵硬又缓慢地转头去看昭帝。
昭帝也在看她,目光是温柔又慈爱的,那是一种哪怕她的亲生父亲,都不曾给她的父爱。
昭帝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所以,若是真的能回到过去,宋卿不要再辜负了朕的偏宠。”
“若能重来一次,不要再辜负了朕的信任和重托,一定要全了我们的君臣之情,好吗?”
宋令虞的唇瓣动了又动,袖子里的双手攥成拳头。
在昭帝长久执着的等待中,她压下了喉咙里涌上来的一丝哽咽,扬了扬嘴角应,“好。”
昭帝老泪纵横,却也笑了,仿佛宋令虞的承诺能让他瞑目。
他抓起宋令虞没拿走的那块龙佩,竭力递给宋令虞,“拿着。”
“这是湛家的传家玉佩,已传了近千年,朕今日就给你了,愿它能佑你无病无灾岁岁平安,所得皆所愿,长命……百岁。”
宋令虞脚步缓慢机械地返回去,接了龙佩在手里。
她看到那龙佩的花纹里面,有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
可能是废太子那日被捅了一刀后,滴落上去的。
“臣会将此龙佩转交给霍大小姐,希望她能继续传给你湛家的血脉。”宋令虞有些泪眼朦胧,所以没看到那龙佩在被她紧握到掌心的一刻,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转瞬即逝。
老皇帝闭上眼,整个人都很安详。
昭帝已经迁到了历代太上皇居住的寝宫,储君湛淮玦入主乾清宫。
宋令虞到达御书房后,给湛淮玦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湛淮玦一手还拿着奏折,人已经大步绕过书案走过来,握住宋令虞的胳膊,把宋令虞拉到书案后。
宋令虞瞥了一眼湛淮玦翻的奏折,目光微凝,看着湛淮玦把那奏折放到了其中一叠奏折的最上面。
宋令虞心里沉了沉,那么多,难道都是上奏让宋丞相告老还乡,削弱她父亲一党势力的吗?
其实按照规矩,一家中父子兄弟几人,是不能同朝为官,全都位高权重的。
她官拜一品,父亲就应该退下了。
要不然皇帝怎么睡得着?
她和父亲都是文臣,湛淮玦对他们父子二人的封赏,虽然他们自认为是自己应该得到的回报,但太不合规矩,算是史无前例了。
满朝文武当然不同意,会一直逼着新帝……宋令虞知道朝中的风向。
不过湛淮玦跟为首的那几个臣子抗争着,全都背着她压了下去。
湛淮玦把另一份奏折拿给宋令虞看。
在宋令虞翻开时,他顺势把宋令虞按坐在了他的椅子上,动作温柔中又充满着不可拒绝的强势。
然后他屏退了宫人,拉了另外一个椅子坐到宋令虞身侧。
湛淮玦的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掌心撑着脸,墨发滑落,就那样姿态慵懒,却目光炙热地紧锁着宋令虞。
这份奏折让宋令虞看得心惊,新帝要动霍家了,自会有人收集各种罪证呈上来。
“霍家,也没多少人了。”宋令虞算着正常走流程的话,霍菀还有几天的时间。
湛淮玦漫不经心地应着,“抄家流放,女眷卖到地方成为官妓。”
“臣觉得不管是殿下现在动霍家,还是你刚登基后,都不合适。”宋令虞合上奏折。
既然答应了昭帝,她就为霍菀争取更多的时间。
“殿下不应该再制造杀戮,而是要论功行赏,恩泽子民,在登基那日大赦天下。”
湛淮玦是庶出,还逼宫,属于是谋朝篡位了。
所以为了不被世人和历史诟病,上位成功后要做得就是洗白自己,抹黑先皇后和废太子以及所有党羽。
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令虞处处为孤考虑,那孤便听令虞的。”湛淮玦说着倾身凑近宋令虞,脸埋在了宋令虞的肩上,在宋令虞耳畔,嗓音磁性带着一丝温软。
“奏折太多了,还有那些大臣好烦人,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来问孤,孤这段时间每天的睡眠,还不到两个时辰。”
宋令虞没推开湛淮玦,带着笑意无奈道:“刚开始是这样的,慢慢就好了,不过有些臣子,如果都是吃白饭的,殿下重罚一次就好了。”
“要是其他臣子们都像令虞你这样有才干,孤也会轻松些。”湛淮玦潮热的气息落在宋令虞的脖子里。
他闻到宋令虞身上的熏香味道,呼吸都紧了紧,嗓音微哑,”好累,令虞帮帮孤吧。”
“孤曾是你的夫子,教你写字,你的字一开始就有孤的风骨,临摹孤的字迹,旁人都看不出来,你就帮孤批奏折吧。”
宋令虞犹豫片刻后,应着,“好,殿下去榻上歇着吧。”
她说完并没有得到湛淮玦的回应,侧过头往肩上一看。
男人闭着眼,呼吸均匀的样子,仿佛已经睡着了。
宋令虞的呼吸顿了顿。
他长了一张最为俊美的脸,轮廓立体硬朗,眉宇修长锋锐,一双桃花眼在阖着时弧度更优美。
那一层眼皮雪白,睫毛又长又浓密,打下一片阴影。
湛淮玦的薄唇潋滟润泽,透着淡粉色,微抿着薄唇睡着的样子,褪去了平常的气场,有种令人心悸的乖顺和蛊惑感,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不舍得惊扰了这样的睡美人。
于是,宋令虞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左肩被湛淮玦压着,她用右手批阅奏折时,转动的幅度也不大。
宋令虞专心处理着政务,没察觉到肩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不舍得压她的肩,只是虚搭在上面。
湛淮玦看着这样的宋令虞,从来都知道她认真起来的样子,是最让人动心的。
此刻咫尺间,她端正笔挺的身姿、坚毅英俊的侧脸、微垂的眼眸、写字时的姿态,还有她身上的味道……她的种种,都让他沉迷。
湛淮玦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异样,竭力压着要紊乱的呼吸,额头上青筋微凸,拳头一再紧握。
湛淮玦无比的煎熬又痛苦,但他宁愿要这种痛苦,上瘾,自虐般,放纵自己沉沦,再沉沦。
*
宫中举办了一场宴会。
宋崇渊把自己的儿女们包括庶出的,全都带上了。
宋夫人有资格参加宫宴,郑姨娘没有。
但宋崇渊也带了郑姨娘。
他这种行为已经很不把快要登基的湛淮玦放在眼里了,故意为之。
那些背后构陷弹劾他的臣子们,当面却什么都不敢说。
最上座、湛淮玦身侧的宋霓,肺都气炸了,却只能压着火气,隐忍不发。
湛淮玦反而对郑姨娘有几分敬重,只因这是宋令虞的生母。
当宋崇渊向他给宋夫人请封一品诰命夫人时,他的目光里凝聚起冷戾,跟宋崇渊压迫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着。
钱氏过去没少害令虞,他只想杀之而后快。
他想给令虞的生母郑姨娘封赏,可舅舅不在乎郑姨娘一个小妾。
过了许久,湛淮玦应下了。
宋霓差点拍案而起,她不希望宋崇渊宠妾灭妻,偏爱庶出。
她恼的不是给宋夫人一品诰命的尊荣,而是宋崇渊这个行为太猖狂了。
他要掌控湛淮玦,要湛淮玦事事顺从他,她如何不怒?
气氛剑拔弩张,暗潮汹涌,矛盾早在悄无声息中就已累积很深了。
宋令虞给霍菀争取了更多活着的时间,在宫宴上借口去更衣,然后按照计划。
她最受湛淮玦宠信,湛淮玦允许她为所欲为,皇宫似乎都成了她的后花园。
宋令虞背着湛淮玦,利用自己只手遮天的权势,在暗中把霍菀送到了废东宫里、废太子的榻上。
等她返回来时,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偏殿里。
宋令虞问后才知,在她离开后,某个宫女把汤洒在了湛淮玦的身上。
湛淮玦到偏殿里去更衣。
他看到了屏风外的一抹娇躯隐约在脱衣服,像极了宋令虞。
湛淮玦知道有诈,但已经来不及了。
宋崇渊带着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