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诊了许久后,神色凝重地回禀湛淮晏,“皇上,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五个月了,的确是双胎、龙凤胎。”
“虽然经历了此次……不测,但好在已经度过了最不安稳的前三个月,往后几个月只要好好养着,在榻上保胎,就能母子\/女三人平安。”
皇后被瑄王劫持了这件事,已经在整个京城传开了。
皇后的个人名誉和皇家颜面都受损,天子当然要禁止流言的传播,轻则杖责蹲大狱,重则甚至会被斩首。
所以陈太医也三缄其口。
湛淮晏单膝跪到龙榻旁,两手握住皇后的一手,额头抵到皇后的手腕上。
他的薄唇亲吻着皇后的指尖,嘶哑的声线里带着泣音,“阿凝,我们有孩子了。”
“朕盼望了那么久,你竟然怀上了一对龙凤胎,阿凝,你居功至伟,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皇后脸色苍白地躺着,没有一点表情,语气淡淡地对湛淮晏道:“皇上,找个女医来给臣妾看看,臣妾被瑄王侵犯了,可能伤到了。”
陈太医宁愿此刻自己不在这里,跪下去,整个人伏到地上。
湛淮晏僵硬缓慢地抬脸,看向皇后,薄唇艰难地动了动,“阿凝?”
皇后闭着眼,一脸的屈辱和难堪,紧咬着干裂破皮的唇瓣,没有应湛淮晏。
湛淮晏让人都下去了,起身坐到床沿,伸手去掀皇后身上的被褥,“朕来看看。”
“别碰臣妾!”皇后却犹如惊弓之鸟,整个人抖了抖,双腿蜷缩,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到脸庞。
“皇上,臣妾已是不洁之身,一个不洁的女人应该被浸猪笼,如何能做这母仪天下的皇后?”
“臣妾连给皇上做暖床婢都不配,请皇上废了臣妾,将臣妾打入冷宫吧。”
“阿凝!”湛淮晏不敢再碰宋令虞,沉痛地打断宋令虞,侧躺到榻上,红了眼。
“都是朕的错,朕没有保护好你,不怪你。”
“阿凝,女子的贞洁从来不在罗裙之下,就算……就算湛淮玦折辱了你,那应该死的也是湛淮玦,不可能让你这个受害者有罪。”
“朕自责愧疚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
“阿凝,朕还会封你为后,只不过你现在得卧床保胎,朕明天就发诏书,但封后大典等你生下我们的孩子,养好身子再举行。”
九五之尊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翼翼,就连呼吸都是,生怕犯了禁忌,试探着抬手落到皇后的脸上,动作无比轻柔地擦着皇后的泪,“好吗?”
“不好。”皇后一把挥开湛淮晏的手,对上湛淮晏的目光。
“你不介意,可是臣子们和百姓天下人呢?如今人人都知道南昭的皇后被瑄王劫持,关在地宫里四天四夜,不要说真的发生了什么,就算什么都没发生,臣妾这个皇后也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被世人所不容。”
“皇上,你不能立臣妾为后,恐怕就连臣妾的命,你都保不住。”
“朕怎么会保不住?朕就是杀光那些诋毁你的人,朕也要保住你!”天子俊美的眉眼间一片戾气和杀意,察觉到皇后被吓到了,他又尽数敛去。
湛淮晏修长的手臂抱住皇后,大手抚着皇后的头发,“阿凝,你什么都不要管了,朕会处理好一切,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朕的皇后不会是其他人,除了你之外,朕的后宫也不会有别人。”
“你只需要养好身子,到时候母子\/女三人平安。”
“你知道朕有多开心,你怀了我们的孩子吗?朕期待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做他们的父皇。”
湛淮晏的手隔着被褥落在皇后隆起的肚子上,宽厚的掌心来回抚摸着,突然感觉到里面胎儿的动作。
湛淮晏一下子瞪大眼,狂喜得有些不知所措,“阿凝,他们刚刚是踢了朕吗?”
湛淮晏的脸贴到皇后的脖子里,有喜悦的泪砸落下来,“阿凝,朕真的好开心,我们现在就给他们起名字吧,你想起什么名字?”
皇后感受着天子的泪,神色无动于衷,甚至是嘲讽的,“湛淮晏,你选择性遗忘,粉饰太平,可我没有忘记你早就背叛了我们的这段感情。”
“从几年前你就喜欢上了哥哥,哥哥成亲时,你穿女装冒充霍寒做哥哥的新娘,跟哥哥洞房,过去几个月你一直背着我,跟哥哥苟合。”
“怎么,你是要坐享齐人之福,让我做你的皇后,哥哥做你的男宠吗?”
“我不接受,我想到你也喜欢男子,我就恶心,现在你的每一下触碰,都让我作呕!”
湛淮晏在宋令虞的这番话里,全身都僵硬了,脸上的柔情和狂喜都变为苍白。
他墨眸震颤地看着宋令虞的侧脸,心里的愧疚和痛苦,以及惊慌把他整个人淹没,“阿凝,朕……”
皇后没打断湛淮晏,但湛淮晏许久也没说出什么来。
她又讥讽地冷笑一声,决绝道:“臣妾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废了臣妾,要么你将小丞相调离京城!”
她肚子里的一对龙凤胎不得不生下来,那么肚子大起来的小丞相,就得暂时消失。
当然,是让湛淮晏误以为小丞相离开了。
实际上她是以皇后的身份留在了宫里,等她以假死的方式脱离皇后这个身份,“小丞相”再回来。
表面的平静美好被打破,湛淮晏对着决然的宋令虞,无法再维持柔情,要做父皇的期待欣喜全都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痛苦和罪恶感,“阿凝,对不起。”
他虽然在悔恨地道歉,但语气却冷硬,意思是他不做选择,两个,他都要。
“湛淮晏,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其实我根本不爱你,从一开始我就是故意接近你的。”宋令虞靠湛淮晏曾经说的、他和他的阿凝之间的过往,话语化成利刃捅向湛淮晏。
“我救了你?并不是,其实那是我为达目的自导自演的,我是要你爱上我,娶我,我在利用你杀宋霓,改变前世我宋家满门覆灭的结局。”
“如今宋霓和其党羽全都得到了报应,我的复仇完成了,不想再继续跟你做戏了。”
“其实宋霓说得一切都是真的,我确实给你下了千魂引,我可以给你解掉,你也可以让羽民的巫医给你解。”
“只要千魂引不存在了,你就会发现你根本不爱我,你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反过来对我恨之入骨。”
“你真正爱的人是小丞相,所以你废了我吧。”
湛淮晏用力抱住宋令虞,脸埋在宋令虞的脖子里,颤抖着,带着轻微的哽咽,“我不相信……”
“阿凝,你是爱我的,正因为你爱我,你才更加接受不了我对你的背叛。”
“你恨我,所以故意说出这番话伤我,你在惩罚我,报复我。”
“阿凝,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都受着,唯独不能离开我。”
湛淮晏握住宋令虞的手腕,往他那张皎皎如明月的脸上扇去,“你打我吧,我犯了好多错,我不该喜欢你哥哥,背着你和她苟合,也不该被宋霓的一面之词影响。”
“她是死了也要拉上宋家满门陪葬,才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到岳父头上,我太蠢了,我怎么能让她那种居心叵测恶毒女人的离间计成功,而怀疑猜忌岳父大人,在暗中调查自己有没有中千魂引呢?”
“阿凝,你不需要给我下千魂引,我就爱你爱得如痴如狂。”
天子的脸上出现手指印记,嘴角溢出艳丽的血迹,赤红的眼里那水光晶莹剔透,让原本如千山雪莲的他,在这一刻看着妖冶又破碎,委屈可怜。
皇后极力拽着自己的手,似被湛淮晏说中,那么心疼,不舍得打天子,想摸摸天子的脸,却又因为生气而猛地移开。
皇后别开头,闭上眼静静地流泪,看起来比湛淮晏还要痛苦,带着泣音喊湛淮晏的表字,“可是望舒,因为臣妾的几句话,你就认定是宋霓的离间计,相信臣妾,继续爱着臣妾,其实就是受了千魂引的操控不是吗?”
“不,没有千魂引,我本就这么爱阿凝!”湛淮晏又握住皇后抽走的手,按在他的脸上。
他眼泪汪汪地凝视着皇后,低下头凑过去,在皇后手腕上轻轻蹭着,“阿凝,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以后我再也不会调查千魂引,会重罚那些跟着宋霓一起构陷谋害岳父的臣子们,绝不会让宋家成为众矢之的。”
“我一定会护着整个宋家,我要是连自己的皇后和其娘家人都护不住,我还当什么皇帝?我不是湛淮玦,谁是要害宋家的隐患,我就先下手为强。”
“用手打朕,你的手是不是很疼?看,都红了。”
湛淮晏摊开宋令虞的手心,凑过去吹了又吹,还用薄唇啄吻着。
他伸出另一手拿了一把匕首来,交给宋令虞。
“阿凝,你用刀刺我吧。”
“只要你能消气,求你不要再说刚刚那些要离开我的话。”
皇后握住匕首。
天子闭上眼,把自己的胸膛送了过去,却迟迟没等到利刃刺下来的疼痛。
湛淮晏颤着眼睫,睁开眸,却见皇后忽然丢掉匕首,哭着喊了他一声望舒,便捧住他的脸,用力地吻住他。
湛淮晏僵了一瞬,便仰起脸,下颌到喉结的线条完美诱人,手指抓着宋令虞的衣襟,闭上眼乖乖地承受着宋令虞凶狠惩罚的吻,泪珠子从胭脂色的眼角滚落,是愉悦的。
人在接吻的时候,投入中都会下意识地闭眼,湛淮晏但凡睁开眼,就会看到宋令虞面无表情,目光里一片清明冰冷,看着他沉迷的脸。
所谓的以退为进,宋令虞知道湛淮晏在调查千魂引一事,并且有那么一点相信宋霓的指控。
这样一来,一旦臣子们构陷大小奸臣,针对宋家,那么湛淮晏就会在潜意识中推波助澜。
她故意说自己给湛淮晏下了千魂引,把宋霓给父亲安的所有罪名都揽下来,故意跟湛淮晏闹,就是让湛淮晏害怕,让湛淮晏为了挽留她而停止调查千魂引,反过来认定是宋霓挑拨离间。
这是美人心术,恃爱行凶。
湛淮晏那么爱他的阿凝,她肚子里还怀了一对龙凤胎。
湛淮晏心里愧疚,只会想方设法弥补她,并且在往后都坚定、手段强硬地护住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宋家。
后来湛淮晏把宋令虞抱在怀里,轻拍着宋令虞的背,跟她耳鬓厮磨着,柔声轻哄。
皇后闹了一场,哭了一场,似乎累了,眼睫上湿润,呼吸渐渐均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