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容处理完了父亲的丧事,让他入土为安后,就在父亲住过的房子里调养着身体。
她上次落水身体入了寒气,这次小产又是淋雨所致,身体已经亏空的很厉害,十有八九以后是无法再有孕了。
从小跟着沈远洲,她也懂得一些医术,她知道她的身子算是彻底落下病根了。
张婶伺候着她喝药,眼睛里满是对她的担忧,“容姐儿,你这次突然小产,你婆家人也不知道,你说将来若是你再生子嗣有困难,他们不会责怪你吧?”
就算是平常百姓生不出孩子,丈夫和婆家人也断然不会忍耐,更何况是高门大户侯府。
江以墨还是世子,未来会承袭爵位,他的正妻若是生不出孩子,那顺阳侯府岂会容得下沈念容?
而且最糟糕的还是世子不喜欢沈念容,若是喜欢,好歹是有些情分的。
张婶每每想到沈念容的处境,内心就是无比担忧。
沈念容面色静默一片,清凌凌的眼眸宛如一滩死水,仿佛世间任何事再也没有值得她忧心的了。
她看着张婶木木的摇头,“不重要了,张婶不必为我担心,我现在已经了无牵挂,我不怕他们责怪我。”
“可是,你好歹是他们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你说老爷都过世了,他侯府怎么能装聋作哑,装什么都不知道呢?世子他是你夫君,他未免也太薄情了些吧!”
上次江以墨在吴大人手底下救了她,不仅保住了她性命,还将她无罪释放,她那次还无比感激他呢。
张婶思慕着,忍不住继续道,“亏我上次见他出面维护我,为我伸张正义,我还觉得他对你还是挺上心的呢…”
沈念容也这么想过,但现在细细想来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她们先入为主了。
也许她们以为的救命大恩,只是江以墨的无心之举而已。
而且,江以墨对她从来都无情,又何来薄情一说?
她沉默的看着一处不说话。
就在此时,房门敲响,江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到了。
沈念容没说什么,只沉默着跟她们回府了。
心虽然死了,但她现在还是侯府的人。
回到侯府,她没有直接去云上阁,而是坚持要回自己的绣水阁。
江嬷嬷也同意了,因为她在她那个破旧的房子里看到了挂满的丧幡。
她回去将沈念容父亲过世,所以沈念容才耽误回府的缘由和年夫人禀报了一遍。
年夫人着实没料到沈远洲居然死了,不过,他是罪臣,是皇帝要杀无赦的对象,当初要不是江老爷子提出联姻,让他免遭一死,他都活不到现在。
不过,即使皇帝免了他死罪,他们侯府也不敢和他多来往,此刻就算知道他过世,他们侯府也只能从心底表示哀痛,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沈念容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到院子的梨花,因寒冬将至,都已经落败的差不多了。
这梨花的花期可真短,三月发芽,四月成长,五月开花,六月结果,七八月就已差不多败落。
她站起身,拖着步子,走到院外,一片片捡拾起落下的花瓣,将它埋到了树根下。
一年三百六十日, 风刀霜剑严相逼。
她宛如这花,心内的所有欢喜尽已凋谢。
“少夫人,大家都在前院为晚上的饺子宴准备宴席呢,好生热闹,您要不要过去沾沾喜气?”
艳宝见她自回来,就失魂落魄,不是盯着虚空出神,就是摆弄那些已经落败的花,她很担心她。
沈念容摇头,“父亲刚过世,我就不去冲撞大家的喜气了。”
梦珠不以为然的反驳,“这怎么能是冲撞呢?少夫人,你真不打算去?我刚看到世子也已经回来了。”
以前江以墨出现的地方,沈念容都会想方设法的靠近,但现在没必要了。
她冰冷的拒绝,“我不去,已经给江嬷嬷说过了,你们去吧。”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
前院热热闹闹的声音时不时传到绣水阁,直到晚膳快至动静才小了些。
江以墨提着一食盒饺子来到绣水阁的时候,梦珠和艳宝正坐在院子里嗑瓜子。
见到江以墨二人皆吓得站起身,尤其梦珠一脸做贼心虚,“世子,您来了…”
江以墨微微皱了皱眉,就大步掠过她们进了房间。
里面沈念容听到他来,并未站起身,只面无表情朝来人方向望去。
视线在空中相接,江以墨心头蓦然窒了下。
这次大半月不见她,她的形态,眼神,表情,似是都跟以往大不相同了。
他抬步走近她,只觉她脸色白得吓人,巴掌娇小的脸瘦削娇弱,显得她眼睛很大,眸光又很空洞,看不到半分色彩。
他心惊之余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看着她温声询问,“岳父大人过世的消息,你怎么不派人通传一声?”
两人好歹是夫妻,他刚才从年氏嘴里听到沈念容父亲过世,不知道有多震惊。
见沈念容盯着自己不应话,他继续道,“是不是你那天来萧府寻我,就是为了这事?”
“实在抱歉,那日我不该将你拒之门外,我以为你没什么要紧事。”
沈念容不知道他一夕之间为何要突然和自己解释这么多,难道是听到自己父亲过世了,他又在释发同情心?
她垂下眸,漠然摇头,“世子不必道歉,都过去了。”
听到她不叫自己夫君,突然间连称呼都变了,江以墨就知道她应是在生气。
想想那日确实是自己不对,就因为萧子衡一句玩笑话,而错过了见岳父最后一面。
这件事,于情于理他都做得不对。
见沈念容这般难过,面容透着一片死灰,他再想到自己接下来要提的过分要求,他更是惭愧的有些张不了口。
思慕再三,他还是决定先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清了清嗓道,“之前绿豆汤的事,是我说话太重了些,你我原是夫妻,你有欲求,其实也正常,是我疏忽了…”
沈念容觉得今日的江以墨很奇怪,但绿豆汤的事她没有错。
她没了往日仰望他时自卑怯弱的眸光,只余无尽空洞的澄清。
“世子,不论你信与不信,绿豆汤里我从未下过药。”
见她神色坚定,满是问心无愧,江以墨越发觉得是当日的自己太武断了。
没有经过证明就自以为是的结案,这次绿豆汤是如此,上次十两银子也是如此。
清者自清,沈念容现在已不想在他面前洗白什么。
因为她知道,即使这次洗白了,一个男人若打心底里瞧不上你,不相信你,那下一次还是会怀疑。
她抬眸打断他想要致歉的说辞,一脸淡漠道,“世子,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以墨顿了下,才抬手指了指食盒,“今日是冬至,吃点饺子吧。”
沈念容疏离的颔首,“谢谢。”
见气氛缓和的差不多了,江以墨便准备单刀直入。
“沈念容,你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忙我师父女儿的事吧?”
沈念容轻嗯了声,“听说了一些。”
江以墨,“我师父的女儿被皇帝强行许给了孙家公子,而孙家公子偏生是个浪荡暴虐的恶棍,为这个婚事,我师父师娘均已被气病,眼看萧家就要没落,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姣月掉入狼窝,我必须得想法子救她。”
沈念容不好的预感缓缓涌上心窝,问话的嗓音都无意识变得颤动,“所以,世子是想做什么?”
“我要娶姣月为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