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倾落而下,如霜雪般冰冷刺骨,隔着苍凉而遥远的距离,让人的心也跟着空旷起来。
窗帘被风吹得鼓动,发出“呼啦”的声响,云肆渡站在落地窗前,透过玻璃破碎的不规则口子往下看。
寂静无声的黑夜笼罩下来,在极尽沉默的废墟荒芜之中,美丽精致、衣衫凌乱的女人身躯破碎,灵魂永亡。
遍地刺目血色缓缓流淌,成了她最后的红妆。
沙希勒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喉咙间突然涌出几分渴意,他咽了一口唾沫,还是觉得干涩。
像是被束缚着一般,怎么都得不到痛快。
只有眼前人,才能让他脱离这种困兽般的处境。
他伸出手,贪婪而渴望地去触碰那道银白身影。
然而就在他即将要碰到的时候,一股寒意顿时从头冲到脚,让他生生止住了前进的冲动。
云肆渡收回目光转过身来,苍凉的月光落在他身后,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银发被镀上一层圣洁的冷光。
沙希勒一愣,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却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该逃走的,难道不是你吗?”
阴影处云肆渡慢慢地抬起头,唇角带着兴奋残忍的笑,那双宝蓝色的眼睛在一片昏暗中亮得不像话,活像能割透人皮肉的刀。
“毕竟……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你……”
沙希勒看着云肆渡这副诡异可怕的样子,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连声音都发出了轻微的颤抖,“你……到底是谁?”
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
云肆渡往前走了一步,浅色长睫下垂落的目光冰冷无机质,看着沙希勒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等待屠宰的死物。
“能跟病毒融合得这么好的人类,还真是少见。”
云肆渡细白指尖轻点在下巴,遗憾地说:“要不是跟某位勇敢的小姐立下约定,我真想把你剖开好好研究一下呢。”
“怪……怪物!”
沙希勒被他的话吓得双腿发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扭头看了一眼沙发上昏睡过去的方明,顿时万分后悔刚才在茶里下药了。
回头时,沙希勒不经意间扫到暗处亮着红光的探测仪,顿时有了底气。
中洲执行大厦都是为民除害的人,只要他等到他们回来,一定会得救的!
于是沙希勒强装镇定地说道:“我警……警告你,戎部长他们一会就回来了,要是……要是他发现了……你的真实面目,一定会杀了你的!”
“啊呀,看来是全都忘了呢。”
云肆渡挑起眉,居高临下看着他,唇角微勾,漂亮的瞳孔里带着错觉的怜悯,“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你才是那个怪物呢?”
沙希勒被他这句话吓得狠狠打了个寒颤,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极致的恐惧催生出扭曲的愤怒来。
他不顾害怕地冲着云肆渡吼道:“你胡说!怪物是你才对!不是我!”
沙希勒歇斯底里怒吼,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从某种难以言喻的噩梦中醒过来,回到正常的生活。
云肆渡不理会他的垂死挣扎,非常有耐心地替他做出分析。
“整座大厦,上到高层管理人员,下到保洁、保安人员,包括来往的每一个客人,全都被探测仪过了个遍,但只有一个人被忽略……”
他缓缓道:“那就是你。”
因为人们会下意识认为,所谓的受害者是不可能犯罪的。
毕竟没有人,会将自己置于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的危险之中。
这就导致没人会去关注受害者的行为,从而也忽略了——受害者其实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的可能。
“你难道就不怀疑,怪物为什么只杀了那两个女人,而没有对你出手,真的是因为你比较幸运吗?”
如果第一次是幸运,那往后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呢,他又为何能安然无恙?
沙希勒怔住,神色茫然而恐惧。
“为什么你每天都会挑选两个女人,而第一次执行部的人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女人的尸体?”
“那是因为你把另一个女人扔出窗外,以达到混淆视听让他们以为怪物逃走的结果,不过只可惜今天出了意外……”
云肆渡说:“执行部的人来得太快了,你清理的不完全,那滴遗漏的血正好被戎遣他们发现了。”
“而刚才楼下那个女人的尸体,现在恐怕已经被你的人送去了地下室,喂你饲养的那些怪物。”
而正好赶到那里的戎遣,会发现这座大厦里隐藏的最污秽不堪的存在。
从而证实自己心里认定沙希勒就是凶手的想法。
只是他恐怕没想到,沙希勒确实是一只怪物。
不然也不会放心把云肆渡留在这。
“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确定,你看向我的眼神不是代表着色欲,而是食欲。”也不枉他多在沙希勒面前走一趟。
如果不小心引导错误的话,结果很可能不尽如人意。
“不……不!”
仿佛被说到了痛处,沙希勒的反应剧烈起来,他拼命捂住耳朵,不想去听云肆渡的声音。
“刚开始还会害怕,可到后来你渐渐习惯这种感觉,然后……理所应当地开始享受。”
人就是这样,一旦欲望得到满足,就永无休止。
云肆渡的声音很轻,像是马上要散到风里,可却轻而易举地传到沙希勒的耳朵里。
沙希勒动作一顿,他张着口,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反驳的声音。
最后两句话就如同一道魔咒,带着杀孽深重的血气,刺入沙希勒大脑的最深处,强迫他的记忆回到那一个个让人恐惧……却又兴奋到无法自拔的夜晚。
那每一帧画面都历历在目,无论是撕开血肉的瞬间,还是蚕食生命的快感,亦或是女人惊恐的尖叫。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忘记,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去面对。
私心认为自己还是一个正常人。
他只不过是合理发泄自己的欲望而已,又有什么不对?
那些女人本就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哪能跟他的身价比,为他作贡献是她们的荣幸。
他有什么错?
他没错!
“怪物就算是披上了人皮,也依旧是怪物。”
引导完成,不可逆怪物化达到唤醒标准。
云肆渡缓缓勾起唇,一只眼睛涌上猩红,红蓝异瞳妖冶而昳丽,诅咒的气息无声蔓延。
“人终会为自己泛滥的私心和欲望,付出代价。”
房间里的探测器突然炸响,红光不断闪烁,发出危机而急促的警报声。
冰冷的月光下,沙希勒的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变化,他的眼睛变成一片红色,脊背生长弯曲,露出腐朽发黑的骨节,四肢拉伸变成尖锐的手爪,牙齿又尖又长。
数秒之后,他整个人就膨胀成了一只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巨大怪物。
“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怪物开口,发出粗重而嘶哑的声音。
就算有上面那些依据,也不可能这么笃定判断出他就是怪物,就连戎遣也只是猜测。
“因为……”
云肆渡抬手遮住自己那只蓝色的眼睛,只露出一只猩红的眼睛盯着这只丑陋庞大的怪物,明明生了一张秾艳漂亮的脸,此刻看起来却比怪物更可怕。
他没忍住轻笑出声来,说道:“你身上的病毒是我投放的啊。”
怪物顿时被他这句话激怒,愤怒嘶吼一声,五指成爪朝他的脖颈刺了过来。
“怎么是这副表情啊?”
云肆渡轻飘飘地侧身躲过去,看着怪物扭曲暴怒的脸,非但没有害怕,相反还很疑惑,“我让你直面自己的欲望,难道你不该感谢我吗?”
怪物的手爪将墙面拍得碎石迸溅、烟尘滚滚,其中一块碎玻璃夹杂在其中,飞溅而出时划破了云肆渡的侧脸。
雪白的肌肤上顿时溢出一条血线。
云肆渡的眼神瞬间变了,他伸出拇指抹了一把脸颊上的血,面无表情地舔进唇里,刚才那股漫不经心的气质消失,神情变得冰冷而残忍。
怪物刚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耳边就传来一道森寒到极致的声音。
“跪下。”
怪物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砸在它的脊背上,它没有任何招架之力,膝盖弯曲“嘭”的一声狠狠砸下,全身匍匐在了地面上。
怪物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浮现出战栗到极致的恐惧,“你……你到底是……”
“乖一点,我的阿遣要拿你交差,别逼我现在就弄死你,好吗?”云肆渡的声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但却让趴在地上的怪物全身颤抖的幅度更大了。
云肆渡看它害怕到快要跟地面融为一体的样子,轻笑一声,大发慈悲地解释道:“单纯的感染并不会变成怪物,但如果你的罪孽被具象化,那你的丑陋的灵魂也会被具象化。”
所以是人还是怪物,都只在一念之间。
云肆渡看了一眼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阿遣听到警报声,应该快要回来了。
到时候脸上的伤要怎么解释呢?
就推到怪物身上吧。
虽然也可以愈合,但他想看阿遣为他担心的样子。
光想想就心动地不得了。
真的快要被阿遣可爱死了。
而就在他松懈的这几秒,趴在地上的怪物突然暴起,不过不是冲着云肆渡来的,而是扑向了沙发上的方明。
云肆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学不乖呢。”
跟他的阿遣差远了。
就在那尖锐发黑的手爪即将要割下方明的头颅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从斜刺里伸过来,一把钳住了怪物的手腕,让它不能再前进分毫。
怪物血红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它没想到那只看起来苍白脆弱的手,竟有这样的力量。
云肆渡伸出一根细白手指竖在唇前,冲着它弯了弯漂亮的眼睛。
“不可以哦,他的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怪物怒吼一声,嗓音嘶哑地说道:“你现在杀了我,就不怕戎遣怀疑你吗?”
“我有说是我要杀你吗?”
云肆渡松开手,而随着他这句话音落下,那只猩红的眼睛逐渐恢复成蓝色,那张漂亮的脸上也涌现出恐惧来。
下一秒,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戎遣握着满是污血的短刀冲进来,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执行部员。
“戎哥哥!”
受到惊吓的云肆渡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眼底浮现出委屈和惊喜,他擦了擦脸上的泪,跌跌撞撞地朝戎遣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