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震惊。
都瞪大眼睛,看向林澈,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情况?
十年质子归来,陛下要封赏的时候,林澈竟然求赐死?
林破军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脸色难看,沉声道:
“休得胡说八道。谁让你如此君臣奏对的?还不跪下认错?”
林澈可不买账了,这里可不是镇国府。
“陛下问话,我就回答。有什么不妥的?”
“你……”
林破军面上一阵怒容,就要继续责骂。
姜离却已经看出一些端倪,伸手止住了林破军,她也不着急,而是重新回到龙椅坐下。
“林爱卿,你对我大乾来说,可是劳苦功高。现在却是要寻死。这是为何?说出来让朕听听,也让文武百官听听。”
好好好,机会来了。
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陛下说我劳苦功高,那当真是折煞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本来该死,却没有死的质子罢了。”
“要是我当真劳苦功劳。我归来大乾三月,却没一人过问?”
“我回到镇国府之日,没人欢迎我。这三个月,我在镇国府住的还是后山一个柴院,像是犯人一样被软禁起来。”
“不瞒陛下,我前晚还是被府中一个亲戚污蔑,说我强暴她。她可是三品武者,我是什么修为?被关押在深井之下,一天一夜。”
“这就是劳苦功高的待遇吗?十年质子,我做到了。我无愧于心,无愧于大乾,无愧于陛下!”
“只是,如此日子。我不想过了,臣,只求一死!请陛下赐死!!”
林澈的诉说,虽然一会“我”一会“臣”的,但群臣听完后,都明白过来了。
原来林澈是来告御状的,家里遇到了委屈,求陛下评理来了。
这样的事,并不难办。
只要林澈并不是真的求死,那就行了。
“镇国公——”
“臣在!”
林破军面色铁青,这个逆子,逆子,当真敢将家事搬到朝堂之上。
当真敢告御状。
这是要让朝野上下都嘲笑他镇国府吗?
姜离声音冰冷,带着责骂之意:
“林澈所言,可有此事?”
林破军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道:
“回陛下,这里面是有一些误会。微臣已经责罚过府中犯错之人。”
“哼。这么说,确实是有这事了。”
姜离年纪轻轻,言语之中却蕴含帝王锋芒:
“林澈是有功之人,岂能受此待遇?你要管不好家里人,那朕就亲自到你府上去,教你如何管教。”
“微臣不敢——”
林破军直接跪了下去,朗声道:“微臣以后必定严加管教,绝不会再犯如此大错。”
“你今天回府,将人交到刑部。按大乾律法处置!”
“是——”林破军重重地应答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林澈,不由得轻轻皱眉。
陛下这两下,怎么有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刑部和明镜司,这是两个看起来职能差不多,实际上天差地别的两个部门。
刑部负责的都是小案件,基本上都是面对老百姓的。
明镜司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
现在陛下让镇国公将人送去刑部,这分明是不想真的将事情闹大。
不行,必须得再添一把火。
林澈当即装作一副委屈又感动的样子:
“谢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臣这三个月也听到了很多冷言冷语。这一切,都源于臣在质子府的时候,无法护二皇子周全。他悬梁自尽,是大乾的巨大损失。这一切,都怪我——”
群臣听了,一个个面色都古怪起来。
他们当中不少人还真是这样认为的。
这里面的缘由至少要往前推百年开始说起。
大乾王朝,这百年来都是鼎盛的存在。就连万妖国也被压得逃到十万大荒里去。这自然就养成了群臣傲人的姿态!
偏偏在十年前,大乾皇室内部出现了巨大的动荡,言王爷谋反,谋害先帝和太子,屠杀皇子十六人。
一时间,大乾王朝,岌岌可危。
当时林破军正和燕云国开战,接到密令必须要回朝勤王,护姜氏正统。
可燕云国也不是吃素的,死死咬着林破军的十万虎贲不放。
最后,燕云国就提出了双质子的要求——二皇子和前线统帅林破军的儿子!
大乾上下,都是憋屈着呢,小小燕云国,还敢提双质子?
可当时的情形,不得不答应。
二皇子和林澈一起到燕云当质子,在无数臣子眼中,本来就是一个君臣主仆的关系。
林澈是应该护二皇子周全的。
可万万没想到,后面二皇子会悬梁自尽。
万千怒火,就要倾泄到燕云国之中,偏偏林澈这个质子还在呢。
要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就出兵燕云国,那就是陷林澈质子于危险之中。
当时几个大儒还跳出来极力阻止。
而原本朝中老臣就多,先帝,太子,多位皇子被谋害,按照大统,就是二皇子继位。
现在却让姜离继承了大统。
成为了大乾立国以来,第一位女帝。
他们想着等二皇子归来,就要逼宫,让二皇子继承大统。这一点,甚至就连林破军也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你告诉我,二皇子死了?
各种复杂的情绪,愚忠的思想,家仇国恨,无处效忠,无处发泄。
最后就莫名的怨恨起林澈来。
要是我们陪同二皇子去当质子,就算拼死也能护二皇子平安。
所以,此时此刻林澈在金銮殿之中说出“这一切,都怪我!”的时候,不少大臣就秒懂了。
“林爱卿,你就是我大乾功臣。毋庸置疑!”
姜离浑身散发霸气,她很清楚,那些对林澈的冷言冷语,背后其实是对她这位女帝不满。
五年前,二皇子悬梁自尽的时候,是她不允许发兵。这些人不敢议论她,就恶言中伤林澈。
她明眸之中流光泛动,显然是催动了《大帝真经》:
“究竟是谁在恶言中伤?”
全场,无人回应。
这种事肯定是有的,但谁都不敢触碰女帝禁忌。
想不到,林破军却是朗声开口:
“回陛下。林澈是微臣儿子,住在府中三月。微臣不曾听闻过任何恶言恶语。只怕是他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林澈心中大骂,既然撕破脸了,那他也没有顾忌了。
“镇国公日理万机,自然眼里没有我。今天我可是跟着你一起进宫上朝。刚刚被陛下召见之前,还被儒家学子周献春,当众骂我‘品行不端’。”
“这事情千真万确,当时在场的就有几十人。有太监,有宫女,他们可都看着的。”
这一刻,深得帝王之术熏陶的姜离,也是怒了。
她厉声喝道:
“迁法正——”
“臣,这就去办。”
迁灵公拱手回应,不用陛下吩咐,他就明白陛下的意思。
他一转身,身下的轮椅带着机关术,咔咔咔地前驶离开了金銮殿。
迁灵公离开后,整个大殿死一般安静。
女帝主审,迁法正亲办。
这后果,严重了。
没一会,迁灵公就去而复返,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人。其中一个儒家学子,还被两个宫廷侍卫左右挟持,拖拽着走。
这个无法自己走路的学子,正是周献春。
现在的他,浑身大汗,脸色白纸一般白,早就没有了刚才讽刺林澈时候的威风了。
“启禀陛下——臣已经查清,确有此事!”
“前户部侍郎周玮之孙——周献春,主动上前挑衅林澈,并骂林澈:‘品行不端’‘不配给墨昭雪提鞋’‘痴心妄想’;他们都是证人!”
周献春浑身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陛下饶命——饶命啊!是臣口无遮拦,求陛下饶命……”
周献春现在脑瓜子嗡嗡的,他还真的没想到,这个林澈竟然告御状了。
而且,这种事,陛下还雷霆震怒了。
他是恨不得给自己狂抽耳光啊。
姜离听着周献春的哭求声音,眼中没有半点怜悯之色:
“迁法正——这件事交给你们明镜司去办。严办!!”
“遵旨——”
迁灵公一挥手,侍卫就将人给带下去了。
待下去的时候,周献春倒是不哭不闹,因为他已经惊吓过度,两腿一蹬,晕厥过去了。
姜离明眸扫向众臣,落在林破军身上,道:
“镇国公,朕常听闻你带兵治家都有过人本事。今日看来,倒是名不副实。你儿子受如此冤屈,你竟然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手下的兵,是不是也有如此冤屈?”
林破军脸色大变,吓得连忙跪下:
“臣惭愧!今天回去臣必定严加管理,绝不容此类事,再次发生。”
姜离却不管他的信誓旦旦:
“镇国公,家教有失,致使林澈这样的有功之臣受到不公待遇。罚俸三年,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谢陛下——”林破军的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罚俸是小事,镇国府也不靠这点俸禄过日子。
但这一句“家教有失”,简直就是在抽林破军的脸。
要知道,林破军平日里,向人吹嘘的时候,都是吹嘘自己“忠孝传家”。
现在看来,忠不忠,另说。
但真是孝死了!
儿子在金銮殿上,当场告御状。
还一告一个准!
这父子关系,哪里能沾上一个孝字?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镇国公,原来私底下是这样对待儿子的。
待一切平静。
姜离这才重新询问林澈:“林爱卿,大乾不会忘记你十年之苦,你且安心。你现在再想想,可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说吧。”
林澈深呼吸一口气,恭敬行礼:
“请陛下,务必赐臣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