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北京的阳光格外刺眼,仲夏悄然而至,温度持续攀升。
一到傍晚6点,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公司,写字楼的中央空调也关了,还有些余热未散去,针落可闻的办公区只有风扇的呼呼声和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转眼在Jm工作了大半个月,周凌薇不仅完成了人事部要求的课程,还在昨天正式进入了项目。
虽然还是配合高级别的同事干活,但做的事比之前复杂了许多。
她目前首要任务就是设计甄别问卷和访谈大纲。
这个客户是食宴,一家国产食品公司。
他们在国内发展得很快,现在有意开拓东南亚市场,找到Jm做一个U&A项目。
周凌薇所在的团队需要先做从定性的角度做消费者行为和态度的研究,得出边界结论后,再由定量团队做市场规模预测。
于她而言这无疑是个时间紧任务重的活,若是只设计中文问卷和大纲,她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要做双语的,就卡壳了。
忙里偷闲逛了一会儿贴吧和论坛,周凌薇这才知道,具有划时代意义的iphone4今天在海外正式发售,她对网上那些褒贬不一的讨论仅是一笑而过。
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只想赶紧把工作搞定。
可能以后想不起来有一款这么有名的手机在这天发售了,可她永远都记得,2010年6月24日这个日子。
一个男人正如今天午间的骄阳,带着耀眼的光芒闯入周凌薇的余光里。
那天东三环的晚风拂起她几缕发丝,心脏在哪个字眼上漏拍几次,用多少分贝的声音说话,她记了许多年。
从办公室的A区走到b区,刘与邱第一眼就看到有人半眯着眼看电脑。
女孩们真奇怪,为了漂亮,都近视了还不戴眼镜,这么看电脑,度数岂不是会变得更深。
他皱着眉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日出小姐再凑近一点就可以把电脑吃了。
刘与邱为自己第一时间就能认出这个人感到惊讶,也好奇这是不是Sammi精挑细选出来的那支潜力股。
一声“hi~”从不远处传到周凌薇的耳朵里,她轻轻抿唇,祈祷这个人不是在跟她打招呼。
她现在真没空跟人社交,心里默默祈祷:“别找我,别找我,千万别找我。”
迟迟没听到有人回应,她的余光在前后左右扫了扫,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过来的人就是跟她打招呼。
怕什么来什么。
既来之,就回之。
周凌薇立即站起来露出一个礼貌的笑脸,也看清了来者何人。
入职第一天她就在公司内网里看到过各个团队管理人员的介绍,她对这个人印象颇深,他是唯一一位没有秃头还很帅的男领导。
他那张挂在网上的职业照特别美式,身体微微侧向一边,咧嘴的弧度刚好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此刻见到真人,周凌薇暗自惊呼,真身居然和照片没差别。
天理难容。
按照Jm的升职要求和年限推算,这个人应该30多岁,可他不太像这个年纪的人,像是个刚走出校园的男学生,大概还是很擅长运动的那种。
周凌薇自认为是会辨美丑的而不是犯花痴,所以,她觉得他真好看。
怎么会有这个岁数的男人套在白衫黑裤里露出的却是少年气息呢?
想着想着,周凌薇看到一张明媚的笑颜,嗅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儿。
“坐下吧,”这个人阔步走过来很随性地拉开曲悠的办公椅坐下:“你是Vivian对吗?我刚才看到了你的邮件。”
几分钟前,她发了一份时间表给项目相关的人,其中抄送的几位领导里的确有他。
没想到这么大的领导还会留意那些琐事的邮件。
周凌薇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停顿的时候小幅度地耸了耸肩:“我想,你大概还在加班。”
“哦,对了,忘了介绍我自己,我叫benjamin,你可以叫我ben,但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中文名刘与邱。”
关于他的工作和职位,他只字没提。
他不提,周凌薇也知道,他和林月朗一样是高级总监那一栏的领导。
这个级别的人就是各个组的老板,谁也管不了谁,只对客户负责,只向更大的老板汇报工作。
曲悠昨天为她解答了称呼领导为「老板」的疑惑:咱们在Jm的生死都掌握在Sammi手里,不是老板是什么?
这倒是实话,每个年末,能从奖金池里拿多少奖金,每个财年节点,能不能升职加薪都是他们说了算。
Jm的主要业务是定量和定性市场研究。
无论是定量还是定性,都分了几个小组,每个组以老大的英文名命名,比如周凌薇所在的组就叫定性项目部Sammi组。
她当时听官蕾介绍的时候还有点纳闷,这要是人员变动频繁,岂不是重要换名字,更名倒是小事,这还得同步到Jm全球办公室,多麻烦。
她这两天知道是自己多虑了,Jm的各位总监都很稳定,少则三年五年,多则不好说。
那眼前这位总监应该就是个定量项目部ben组的老油条。
除了长相外,周凌薇对刘与邱的第一印象是他很随和。
在华研的上司也随和,他的随和里藏着龌龊的东西;刘与邱的随和是坦荡荡的,也有边界的。
她还觉得他的声音,好似在哪听过。
有人说过老天是公平的,给了好听的声音就不会给一副好看的皮囊。
她觉得这话不对,狭隘了,这位ben总监就好看,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都不给周凌薇做个自我介绍的机会,刘与邱问道:“你在做这个项目的问卷设计吗?”
“是的,不过,卡住了。”周凌薇很坦诚地说完,腼腆又尴尬地笑了两声。
刘与邱前倾对着她的电脑只看了几秒就指出了问题:“英文确实比较难,我们觉得中文的表述到位了,可是放在英文的语境里可能就不太合适,毕竟这是要给其他国家的同事和受访者的,文化背景不同,对同一个问题的理解也会不一样。”
被人纠正错误不是件丢人的事,但是她并不想在刘与邱面前犯错,被别的老板发现问题就是打自己老板的脸。
她的左手微微蜷着,右手滑动鼠标,似是在看电脑,而什么都没看清。
刘与邱给完她建议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周凌薇的余光瞥见他随性地解开扣子把袖子往上卷了几下,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眼睛直视电脑,脑子开始想别的。
这个人的身材肯定特别好,他是如何做到看上去很自律还有点完美的。
她又立马警铃大作,去去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工作。
刘与邱动了起身离开的念头,可一直没有走,反而又多说了几句:“我想,在设计这一趴的时候是否可以先了解一下东南亚国家口味的缘由,再把选项列举出来,你觉得——”
讲到一半,他忽然停了半秒:“我是不是过于管闲事了?”
周凌薇的脑袋晃得像筛子:“没有,没有,我刚才挺无助的,您过来跟我讲,我觉得特别特别好,您,您继续。”
她轻轻地咬了咬舌头,哎呀,不就是个别人的头儿吗,怎么还磕巴了,太没出息了。
刘与邱好似不太满意地皱起眉头,声音里却有笑意:“不用对我使用您这样的敬称。”
随即,他真的开始讲工作,不是随意的指点,而是认真地讲解。
前两分钟,周凌薇的神经不仅很紧绷,注意力也根本不在他说的内容上,她还在回忆这个声音到底在哪听过。
实在想不起来,她索性放弃,工作要紧。
刘与邱的音色偏低,语调轻缓,特别容易把人带入进去。
偏头看向旁边听课的人,他想起下属们总是说他不苟言笑,指导工作的时候让人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周凌薇虽然有点紧张,可是她点头或者虚心求教的反应推翻了他们的说法,他今晚卸下往常在公司的严肃换上笑颜的效果似乎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