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薇气喘吁吁:“不着急不着急,他们走出来还有一会儿。”
见完同学,她又和黄烟在学校转了一圈,感觉时间尚早,便去找了一家通讯公司办香港的电话卡。
新旧卡更换的那一刻,她犹豫了几秒。
手机号的国际区号从+86换到+852,一串11位的数字变成8位,一件件不足以惦记的小事在告诉她真的真的在往前走了。
最后还是黄烟把旧卡抢过去扔进垃圾桶:“手里掐那么多电话卡干嘛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周凌薇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对,深圳的卡也能打北京的电话。”
当时为了抢时间,为了省钱,他们地铁倒的士,终于在陈毅宁和余欣菲那个航班落地的时候到了。
见到他们俩,黄烟使劲挥手。
余欣菲连行李都懒得管了,撒手扔给陈毅宁,兴奋地跑向他们。
还没开口,她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周凌薇一脸茫然:“怎么了你,在飞机上被人点笑穴啦?”
“哪能啊?”余欣菲拍拍胸口让自己冷静:“我跟你们说啊,昨晚我们去吃羊蝎子,陈毅宁说呀这是凌薇喜欢的,给她打包带去香港。”
那个时候,他们都忘了肉类食物过不了海关,临到了机场才想起来这回事,全被工作人员收了,都走了好远,陈毅宁还是一脸惋惜:“香港哪吃得到这一口啊。”
黄烟捂嘴笑起来:“你也真够傻的。”
陈毅宁觉得丢人,赶紧岔开话题:“咱们去哪?”
黄烟卖起了关子:“好地方。”
周凌薇补充:“阳光,大海,沙滩和海鲜。”
“西贡对不对?”余欣菲一下就猜到了,前不久她才提过想去西贡转一圈,这俩人就安排上了。
阴了大半天,在他们到西贡的时候,天空终于放晴了,四个人一人拎一袋从船上买来的海鲜背对太阳留下一张合影。
三位要回北京的朋友在香港待到9月2日下午才依依不舍地去机场。
临走前,余欣菲打趣地说道:“你在香港好好念书,毕业了以后待在这吧,咱们以后过来都有落脚点了。”
周凌薇还没接话,黄烟先不乐意了,她不是觉得周凌薇没那个能耐,就是希望她毕业了赶紧回北京。
“得了吧,以后还是回北京去,你看看这房租多贵啊,那么贵的房租就那么点大的房子。”
这些天,他们没在香港游玩,陪着周凌薇看了一圈当地的房子,跟北京的一比,四个人都两眼一抹黑。
“指不定过几年就能买了啊。”
周凌薇可不指望能在香港定居:“我要真留这就是从头开始,不知道得多少年呢。”
果真是最有潜力的创业团队联合创始人,余欣菲的白日梦都更大胆了:“找个香港富豪,住浅水湾那种。”
黄烟琢磨了一下:“我看行。”
三个年轻女人的谈话真是一场痴人说梦,送走他们,周凌薇转身走向地铁站没入人群中回到现实里。
地铁驶入中环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上来几位西装笔挺的精英。
眼神一晃,她似乎在某个人脸上看到了刘与邱很年轻时候的样子。
曾经在中环工作的他大概也和他们一样吧,他的家就在香港大学站的下一站坚尼地城,他也会搭港岛线吗?
骤然,周凌薇觉得自己傻,抿嘴的动作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小姐,刚下班?”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车厢内。
“不是,去学校。”
男人的目光在她侧脸稍稍停留,好似在哪见过,又不太记得,转眼看线路图上的字说:“哦,你在hKU念书。”
透过对面玻璃的映照,周凌薇将男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先是质疑男人搭讪的技巧拙劣,又想起多年前在上海虹桥机场偶遇过的一个人。
她敷衍地点头:“对。”
“你好,我叫——”男人还没介绍自己,到了香港大学站,周凌薇起身:“我知道,你叫Jason,先走了,拜拜。”
她真是佩服自己这该死的好记性。
男人这才想起来她是谁,曾经他把应急出口的座位让给她希望可以交换一个联系方式,竟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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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日子不比工作闲,就连整天叫嚣年轻就要吃苦的王青都开始心疼周凌薇了:“你这样深圳和香港往返不累吗?”
周凌薇不觉得有问题:“不累啊,我也不是每天这么跑,而且很多课都在下午和晚上。”
顿片刻,她又说:“对了,我准备找房子了,可能这两天搬家。”
王青自由惯了,家里多一个人,她的确不太适应,但也不想周凌薇这么快搬:“干嘛这么着急啊?”
“不是怕我累吗?我想在口岸附近找了个住处,能节省点时间。”
细细地对比过两个城市的租房,深圳的性价比高,相对低的价格可以租到一个宽敞的房子。
这段时间,她也感受了通勤,若是王青家附近,就有点折腾了,24小时通关的皇岗口岸附近是她首选的居住地。
周凌薇的办事效率非常高,不到一周,她就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房子。
只不过这个地方……
听到的时候,王青深深地蹙起眉,却没打击她:“嗯,初来深圳乍到确实可以体验一下城中村。”
周凌薇不以为然,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的小房子置办家具,她在网上收了几样二手货,买了全新的床和沙发。
满怀期待地开启新生活,然而,不过三天,现实给了她一击。
一天晚上,她回到住所卸妆,刚打开水龙头,底下的水管爆裂,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被淋了半身。
纵使情绪再稳定,也有崩溃的时候。
摸到总闸那一刻,水停了,周凌薇的眼睛像是开了闸,泪水淌淌而流。
湿了半身,她也不怕湿更多,抱膝坐在湿漉漉的瓷砖上,冻了一个激灵,所有的情绪随之顷刻而出。
她想到听不懂的教授口音、看不明白的代码和没有头绪的小组作业,担心无法毕业,也害怕浪费一年的时间。
这个时代不等人,年纪也不等人。
她又扪心自问,后悔吗?后悔辞职,后悔离开北京,后悔读书吗?
周凌薇压抑着哭声坚定地摇头。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望着全身镜里狼狈的自己兀自发笑,都快30岁了有什么扛不过去的。
随即,抽几张纸巾抹干眼泪,擤一把鼻涕,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趿着拖鞋下楼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