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林霁予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以控制的名为愤怒的情绪如同野兽,吞噬着她的理智。
那个曾经在心中一闪而逝的想法再度袭来。
迟绪被林霁予惊到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可她仍旧为林霁予的冲动行为而感到意外,她拍了拍林霁予的脸:“喜欢我?”
被打湿的睫羽颤了又颤,可这人只是定定注视着迟绪,什么都没说。
“怎么,不敢说?”轻拍脸的动作又化作轻抚,抚摸着林霁予受伤的唇瓣,笑得讥诮,“还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我?所以,连一句谎言都说不出口。”
乌黑的眼瞳中,眸光微颤,无数话语在这一刻拼命想要从喉间钻出,可不论怎么挣扎,都只化作滚着喉咙的动作。
迟绪任由林霁予在她跟前雕塑一般杵着,她则是重新开了水,继续冲她的澡。
要是早些年,兴许她还会因为边上有个穿戴整齐的人而不好意思,自打去了几趟东北,大澡堂搓了无数个澡,别说只有林霁予一个,站一排都没问题。
她洗她的,林霁予哑巴林霁予的,两不相干。
迟绪不叫林霁予走,她当真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哪怕水珠会飞溅到她身上,哪怕,头发半湿不湿地贴在肩头,白色的衬衫泅出斑驳的水痕,透出内里的白色蕾丝边。
低眉去打量那人,那人懒得做表情时总是恹恹的,仿佛对全世界都提不起兴致,可她还是会心软,心软地在假期开一整天的车,带她和清明出来。
心软时,不论她做了什么冒犯的举动,都会被原谅,心软时的迟绪好似一汪温暖的水,让人不由自主就沉溺其中,却忘了,在迟绪不心软时,水亦可成冰。
林霁予闭了闭目,躲开一滴冲着她眼睛而来的水珠,温热的水珠恰恰好落在了她眼皮上,她听见自己哑着声音开口:“迟绪,如果我说,我喜欢呢,你会觉得我的喜欢来得太容易吗?”
分明她和罗一冰才分手不久,连一年都没有。
也分明……
她和罗一冰在一起时,安分又冷淡,甚至冷淡到可以谈将近十年的柏拉图。
尽管林霁予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她没能成为一个从一而终的人,可事实就这样残酷地摆在眼前。
她愤怒于迟绪同其他人的亲密,也心酸迟绪把“很喜欢”用在了其他人身上。
带着些许软糯的笑声在浴室中响起,迟绪关掉花洒,抽了张浴巾裹住身子,从浴室走出后,空调的冷气迎面而来,激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林霁予见状,从衣架上拿了长外套,披在迟绪肩头,“我去把空调调高一些。”
空调是临走时默认的十六度,对这个月份而言,还是太凉了些。
“霁予,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容易或者不容易,”感受到了温暖,迟绪这才坐在梳妆台前,用另一条浴巾擦拭着头发,“我很高兴你会说喜欢,但也很遗憾我接受不了,还是那句话,你想和我玩玩可以,别认真。”
“为什么,负不了责。”林霁予接过迟绪手中的浴巾,承担起为她擦拭头发的职责,“绪绪,你喜欢我吗?”
“你真的了解过我吗,霁予,你了解的无非就是我情绪失控或者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坦白说,我并不适合你,和我在一起你会很累。”
迟绪过去找伴侣的原则是找和她截然相反的人,尽管她的感情无一例外全部以失败告终,但这不影响迟绪的择偶观。
“你想人照顾你,想从喜欢的人身上汲取爱意和温暖,可你看我,像是有多余的温暖给你的人吗?”迟绪在镜中捕捉到了林霁予的眸光,“我承认,我是照顾你,那单纯是因为……”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林霁予追问了下去:“因为什么?”
总不可能因为——
她是罗一冰的前任。
“起初是想对你好点,没准勾搭上你,隔三差五还能气一气罗一冰,是利用,”就连开口解释自己的利用,迟绪似乎都没什么羞耻的成分,她的阴谋亦或是阳谋都是如此光明正大,“后来是觉得你人还不错,就是有点窝囊,你记得我同你说的那些梦吧。”
“帮帮你,或许有一刻,梦里窝囊的我也会有人保护,而你不是能保护我的人,林霁予,窝囊的人做不了执剑的骑士,我也回馈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再者……
林霁予太认真了,认真到让迟绪感到惶恐,她不想失去随心所欲的自由,独身太久,也不愿再和人缔结任何需要长久维持的关系,更不想去伤害林霁予。
当个纯粹的傻白甜和小窝囊也没什么不好的,时光那么漫长,总能遇到一个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人,她会给予林霁予阳光一样无穷无尽热情澎湃的汹涌爱意。
而不是如她这样,一点一点把所有的口袋榨干都榨不出什么东西的贫瘠之人。
林霁予无言以对,道理总是在迟绪那里。
“别想那么多,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去看日出,揽月山的日出是很多人的梦。”
头发半干后,林霁予把浴巾挂了回去,可脚尖的方向还是向着迟绪。
“还是想留下,和我一起睡?”
林霁予捻了捻手指,应出一声嗯。
迟绪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那去洗澡吧。”
等林霁予进了浴室,她才认命地去衣柜里翻找高山为她准备好的衣物,果然,高山此人拿看她笑话当人生乐趣,衣柜里除了出门的衣服是正经的以外,旁的一概都是要露不露的吊带裙,从短裙到长裙,各种颜色应有尽有,主打就是一个风情性感,边上的收纳篮里还有各式各样的情趣服。
迟绪:……
死高山,最好求神拜佛祈祷自己这辈子别落她手里。
林霁予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迟绪的身影了,反倒是卧室的床上鼓起一个小被包,黑暗里还往外透着幽光,显然,迟绪正躲在被子里玩手机。
“绪绪,开灯吗,摸黑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迟绪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是在嘲讽我是近视眼吗?”
单纯好意的林霁予:?
阅读灯到底是没被打开,林霁予发现,她不过是去洗个澡的功夫,迟绪就生起了莫名其妙的气。
“因为我想留下,你在生我的气吗?”林霁予不知迟绪生气的理由是什么。
“什么事都能往自己身上拽,关你什么事。”迟绪没好气地往上拽了拽被子,“我生高山气呢。”刚刚已经去发了数不清的语音消息把高山给骂好几轮了。
“她……”提起高山,林霁予脑海中就会浮现高山在大庭广众的场景里,旁若无人地揽着迟绪,想起此事,她侧身,指尖落在了迟绪的脸上,指腹轻轻蹭着疑似被高山碰过的地方,“她又怎么了呢?”
“还能怎么,不当人呗。”迟绪恨不能原地翻个惊天白眼,越想越气,又开始低头给高山发信息,一时还真没注意到林霁予在边上使劲搓她脸的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
“我脸上是有什么花吗,你一直搓,搓得我脸都疼了。”迟绪摸了摸脸,有一小块区域就是又热又有些刺痛,她拍开林霁予的手,“这是要毁我容吗?”
林霁予低低嗯了声,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甩了出去:“好像被油性笔划到了,或许是高老板不小心?”
迟绪啊了声,“她什么时候用油性笔划的,我都不知道。”
说完,她也跟着搓了几下,“可你搓得也太多了,为什么不能叫我去洗个脸,手搓皮都搓没了。”
按说她脸皮也不薄,随便搓两下不至于会察觉到痛感的,可想而知林霁予是盯着这个地方来回了多少次。
林霁予没吭声,迟绪捂了一会儿脸,等到脸上的痛感缓解了之后才继续去看手机,林霁予像是被冷在了一旁。
在迟绪的认知里,她已经说得挺清楚了,林霁予还想坚持坚持,那就随便她坚持,反正她是不会松这个口。
然而迟绪低头在微信聊的飞起,林霁予心中就愈发不是滋味。
收在被子底下的手伸了过去,试图碰一碰迟绪的胳膊。
迟绪嗯了声,“怎么了吗?你手机没电了?”
林霁予:……
“我们,不可以试试吗?”她仍想搏上一把,“如果很累,再……”退回来。
迟绪却在这时好似听了个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她侧身,于黑暗中揉了揉林霁予的脸,“鲫鱼宝宝,你真的纯情得好可爱哦,做过情侣的人,要怎么退回去做朋友呢?”
林霁予不相信:“没有试过,你怎么就确定,我或者你,一定会很累。”
迟绪头回发现林霁予的理解力像是不大好,她自认已经说得相当清楚,她想找一个能保护她的人,而林霁予太窝囊,她做不了骑士。
这话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小众文学吗?
也是这时,高山忽然就发来了她和楚思晴的亲密合照,迟绪不小心点开了语音外放,高山那嗲到能掐出水儿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响起:“来呀绪绪,过来和姐姐一起玩~”
迟绪气得抿出一个礼貌微笑的弧度,才按下语音键想给高山回语音消息的时候,一只手忽的伸了过来,在她错愕的眸光里,抽走手机、锁屏,一气呵成。
林霁予的神经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断开的,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又偏偏,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在脑海中涌现。
迟绪同他人的亲热,迟绪对她的拒绝,还有——
高山的邀请。
心中委屈并着怒火骤然爆发,蛛网一般将迟绪困在了当场,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迟绪身上穿的,不是她平时会穿的分体式睡衣,而是绸面的深v吊带。
“迟绪,你想穿成这样去跟她们玩?”林霁予的情绪总是一阵又一阵,海浪似的,上一秒才扼制住的情绪顷刻间化作掐住迟绪腰肢的力道。
迟绪带了几分糯气的笑声却叫林霁予的情绪滞了一滞,随之而来的话却叫她气到心梗,“鲫鱼宝宝,你醋劲好大,就算我穿成这样去见她们,同你有什么干系呢?”
“为什么总是不找我。”林霁予的问话中藏了一丝难言的委屈,“高山、商湜,楚思晴,谢钰涵,甚至小姐,每个人你都会找,为什么只排除我。”
迟绪想要推开林霁予,林霁予却将她箍得更紧,这一刻,她们好似紧紧相拥不分彼此的恋人,独独林霁予还在诉说她的委屈:“为什么,姐姐,我已经叫姐姐了,为什么你还是不选我。”
那双眼眸中仿佛积聚着化不开的沉色,如同一团能将人吞噬的浓墨。
迟绪的手抬了无数次,抬起,又放下,可林霁予拥得实在太紧,叫人无可奈何,她只能僵着身子,木偶一般,由她抱着。
“是……因为我技术不好吗?”繁复的思绪里,林霁予好似找到了原因,“她们能让你舒服,而我不能,是吗?”
迟绪:……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这辈子非说跟什么睡过觉,那都是自己睡自己,顶破天就是和玩具睡,跟林霁予嘴里冒出来的一串人名有什么关系,尤其——
“我才认识楚思晴第一天。”
林霁予却像受了什么刺激,“那么多人,你只挑出了她。”
就因为迟绪说了一句:“或许是太喜欢了吧”,林霁予牢牢记在心里,哪怕迟绪所言,不过一场梦境。
迟绪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解释了,对林霁予而言是否意味着她有更进一步的倾向,不解释么……
林霁予不高兴,不过,林霁予吃醋生气的模样,还是有几分意思的。
“霁予,你还要不要睡,我困了。”尽管迟绪这么个失眠星人也没什么困意。
她身子一软人就受力往后仰,林霁予却在这时,沉沉压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属于林霁予蛮横又粗暴的吻。
迟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