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依旧，是个暴雨的一天。
迟软从医院停车库出来时，夜色沉得厉害，今天排得手术太多，下台已经是这个时间。
原想直接回家，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九点刚过，估摸着林霁予通常都是这个时间下班。
从这往最近的地铁站，步行得十来分钟。
迟软把车停靠在路边，头发烦躁地抓了又放下，放下又抓起来，最后还是寥寥草草披在肩头。
[c：上地铁了吗？]
林霁予收到消息时颇感意外，她和新房东交流甚少，上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新房东说下班早了，让她早点回家。
除了喊吃饭，她们似乎没有旁的话题可以聊。
不论是她亦或是迟软，看上去都像是没有休息日，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还没发生过两个人在家里共同待上一天的情况。
而同在家里时，迟软不是看手机就是看书，可以许久不说话，有时候林霁予觉着她跟迟软算熟悉，毕竟她们俩几乎每一顿晚饭都在一起吃。
可有时候，她又会觉得她们俩陌生，陌生到她想找个话题同迟软说说话缓解家中安静到可怕的气氛都做不到。
[LJY：还没有，刚关了电脑，准备回家了，怎么了吗？]
林霁予发现自己期待口是心非的新房东能给她一些付出的机会，例如家里缺了什么，让她回家的时候顺路带回去，又或者别的，然而新房东偏不给她机会。
[c：那正好，我今天下班也晚了，带你回去，在你公司楼下，前门。]
她的语气总是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完全不给林霁予拒绝的空间。
迟软实在是太了解林霁予了，这人礼貌、客气，不愿意欠人人情，如果不够斩钉截铁，她们俩就会像饭后抢着买单付钱的人一样，光是争抢拉扯就能花费半个小时。
磨磨唧唧，不如她把所有的决定都做好。
林霁予撑伞走了小段路，上了迟软的小电车。
“今天，手术很多吗？”
“嗯，来了个临时插队的纤维瘤，急着做，说是外地过来的，没请几天假，做完还要回去复工，微创做掉了。”
才下班时没感觉，可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才发觉肩颈酸胀得厉害。
“会开车吗，有点累了。”迟软再度明知故问。
林霁予点头，“我来吧。”
舒舒服服坐在副驾，迟软才续上了方才没说完的话，“有时候也搞不懂他们，算是很平常的小手术，当地公立都能做，做完第二天就能走，非要折腾一趟，我倒是无所谓，有提成。”
这个月又是科室卷到无极限的大强同学。
林霁予安静听着，可迟软的吐槽总是压在心里偷偷的，能说出口的无非也就这么一句，说完就没下文了，难得当乘客，她干脆歪着脑袋欣赏起外面的风景。
“迟医生，”林霁予犹豫一瞬，“你要抽烟吗？”
迟软：“？你有毛病？喜欢闻二手烟？”
林霁予：“……我怕你太累，需要一些发泄，想告诉你，不用顾及我。”
言罢，她拐了一条迟软过去从没走过的路。
“走错了吧？”迟软打开窗，“这哪？”
林霁予：……
“近路。”也算是搭过迟软车的人，她每次都想提醒房东，走的路是最远最绕也是灯最多的。
可迟软好像认死理，她就只走那一条道，“你……不认识这条路吗？”
方向感差到无极限的迟医生当即坐直，“怎么可能？我认识，但这条路吧，它太绕了，路程还长，我不爱走，平时走的那条最方便。”
林霁予：……
迟医生口是心非还要面子的点又增加了，还增加在了奇怪的地方。
土着这么多年，头一回有人说她走的这条路绕。
迟软像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有点站不住脚，这一路过来全是四个车道的大路，限速还不是40是60，比她习惯性走的只有两个道，有一条还停满了违停车的老路好太多了。
五十分钟的车程，林霁予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你饿不饿，今晚叫个外卖来吃吧，我有点饿了，”迟软摸了摸肚子，心里哀叹，都怪林霁予，原本她可以在食堂快快乐乐解决所有，现在每天都要等她到好晚，还要给她做饭。
这个房东当得跟倒贴一样，难怪每次看见林霁予温温吞吞拿不住事她就一肚子嫌弃。
“迟医生，你是一直都坚持自己做饭吗？”林霁予也很好奇。
她以为，每天加班到这么晚，应该挤不出多余的精力去下厨，而且迟软下厨并不简单，通常都是有荤有素的营养搭配，跟快手菜挨不上边。
迟软心中又开始冒起一万句嫌弃的话，可她知道，一旦说实话，林霁予再也不会接受她的好意，无奈只能挤出一个微笑，“是啊，医院的饭菜我吃不惯。”
天知道仁心的伙食究竟有多好吃，弄得跟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似的，每个月有额度不菲的餐补，等于白吃。
林霁予实在是……太讨嫌了，究竟为什么能混到这个程度，都破产了还住什么私立疗养院，一年六十万，不能出个首付买个房吗……
不想住在一起，买完房就近租一套也够啊，实在是，迟软一想起这事，额角又开始跳。
“对了，其实我挺好奇的，你……你是一直租房吗？”迟软假装自己就单纯好奇，不是明知故问，“没想过自己买一套吗，现在房价跌了。”
“我……没存下来首付，”林霁予用手挡着电梯，等迟软进来后才缩回手，“我父亲病了，每个月需要一笔高昂的医药费。”
“什么病？”迟软一边追问，一边暗示自己：真是好奇，好奇，纯好奇，不是明知故问。
暗示过后，装得愈发像模像样，得亏跟隔壁绪绪混了几年，也算是混出来一点老油条的本事，至少此刻，因为伪装她心跳飞快，面上却好似只是因林霁予一个“病”字产生的好奇。
毕竟她也是个大夫嘛，追问一句很正常，迟软再度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