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没有杀生的戒律,又得了主人的嘱咐,四下里找贼匪去抡尾巴抽、用身子缠勒,大嘴巴叼,无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无数抱着断腿“哎呦——”的嘶吼,宛如人间地狱。
车辕子上蹲着的两个小东西也不含糊,伸着尖脑袋对敌,锋利劲儿赛过了铁锥子,但这不是最让人震惊的,当贼匪的大刀奋力砍在小东西身上,却丝毫无损,最多闪过一道亮光而已。
穿山甲的鳞片,岂是些许平常刀具所能摧毁?
挽娘盘坐在车厢口瑟瑟发抖,手里的砍刀倒是始终没掉下去,阿珠叫唤的山响,嗓子都嘶哑了,没人明白这丫怎么就能兴奋成这般模样……
这次战役的结果就是,“三胖儿”解决了五六个山贼,穿山甲击退了七八次攻击,剩下的,全被黄金蟒给处理掉了,一水儿的躺地上哭爹叫娘。
躲的远远儿的行人旅客,终于有胆子大的往前靠拢,对“三胖儿”作揖鞠躬不住嘴的夸赞,大家想当然是以为所有的战功都归这名膀大腰圆的猛士……
黄金蟒,也再次得到了在陈家庄才享受过的待遇,那就是一票旅人大礼参拜,口称“蛇大仙降临尘世,福佑民生——”。
不过,小黄早就不稀罕这些虚名浮利,一身的汗臭混着血腥味着实难闻,它带着穿山甲往车厢里钻,庞大的身躯,瞬间不见了。
“三胖儿”脸红脖子粗的,跟喝醉了酒似的,平生头一次得到这么多人的感谢与敬重,脚底下都觉得没根儿。还是丢了砍刀的挽娘恢复神智的早些,架了他的胳膊,坐回到车辕上。
“三胖儿”对为首的那名客商拱手道别:“山不转水转,三胖儿——告辞!”
那瞬间的英武干练劲儿,令挽娘迷花了眼睛。
三个人很有些加速赶路的意思。山贼们就随便旅人或者当地衙门处置了,挽娘跟三胖儿的兴奋劲儿还在持续,只有阿珠沉默的瘪着嘴巴。
原因无他,这般热闹的场合没办法亲自参加,相当的遗憾啊!
其实挽娘也觉得遗憾,循规蹈矩了二十年。初次有这样放松的经历,更是后悔自己为啥没有更加彪悍一点点儿,亲手给山贼留几刀……
“三胖儿”对媳妇很体贴,时不时追问一声,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按照初见时的娇滴滴程度,就应该被吓昏迷个三五次才算正常嘛。
可惜,娇滴滴的小娘子眉眼里都是浑不怕死的喜悦和新鲜感,对于前路将会出现的类似的坎坷磨难充满了期待。
难道说这也是一条人生定律?越是看起来懦弱胆小的人,一旦放开了,就很可能比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还要心理强悍?
反正,阿珠觉得,跟这个挽娘。很对眼缘,两个人的骨子里,有相像之处。
而且。挽娘心思细腻,甚至没有拉着阿珠询问黄金蟒和穿山甲的下落,回到了车厢里面,就千求万恳的把自己的大部分家当都交给了阿珠保管。
聘礼那一百两银子,挽娘变卖嫁妆房产的盈余,包括金银首饰皮毛冬衣。通通推到了阿珠眼巴前儿。
“三胖儿说主子这儿最保险,有蛇大仙给看护着。平常还不会引起别人觊觎,挽娘其实也得算是主子的半个奴仆。交给您我们放心。”
挽娘说得坦荡荡的,自己跟三胖儿就在身上留了点儿救急的散碎银子。
这其实也说明了,人家夫妻两个,早就看清楚了自己有藏匿东西的本事,更有随时召唤出救命神兽的本领吧?
半遮半掩了好几年的秘密,现在被揭开了也没啥,阿珠眨巴眨巴眼睛,就笑微微的收下了。
现在,马车里除了必备的器具,就空荡荡啥都没有了,挽娘倒是多了一种享受,四季水果随时能够吃到,甘甜的泉水,随时可以饮用。
不知道是不是常饮用泉水的原因,反正,娇滴滴的挽娘一路上没叫过苦没得过病,脸色比初见时还多了一份儿健康红润……
阿珠也得到了更细致的照顾,挽娘喜欢拾掇她的脑袋,即便她坚决不肯梳起来什么“朝天揪”“双丫髻”,那头乱毛毛儿,还是被规整了起来,闪闪发光的花卡子,还是漂漂亮亮的别在脑门儿上了。
身上的衣服也讲究了,江南女子原本就美丽典雅,挽娘在客栈的灯光下为阿珠剪裁新衣,随手刺绣几个花样,就把个柴禾妞儿给妆扮出“公主”的效果来了……
有时候,阿珠会想,是不是自己被挽娘当成亲生闺女给看待了,在任意飘游的日子里,除了住客栈时阿珠单独一间房,其余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同挽娘形影不离的。
这又跟王氏不同,自从阿珠出生,前面就有三个亲姐姐,后来又多了两个小弟弟,六个同胞分享一份母亲的关爱,自然,平均下来就少一些。
更何况最近这两年,阿珠独自留在陈家庄,跟父母相处的时间更少,她又是个成人的灵魂,做不来跟弟弟姐姐们争宠撒娇的事儿……
而现在,无聊的挽娘兴奋的挽娘自由的挽娘,大半的注意力都在阿珠身上,“三胖儿”大概都不如她享受的关爱多。
马车一路行驶,车厢里两个懒洋洋或躺或卧或倚靠着的女人,吃着零食儿水果胡聊八侃,外面赶车的“三胖儿”,总是心满意足的侧耳聆听着,大嘴巴咧到耳朵根儿去。
这三个人都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在阿珠随意的指挥下,马车穿山越岭,方向,竟然靠近了风沙弥漫的边疆……
或许,是冥冥之中有神灵在引导?
客栈里面就没有一个干净的地儿,桌案上床铺上都覆盖着一层细细的黄沙,挽娘有三天没洗过澡了,浑身刺挠挠的老是觉得不舒服。
可是,已经临近了边疆,临近了干将驻守的地方,阿珠琢磨着,怎么也得见上一面叙叙旧为好。
干将可是她第一个最谈得来相处最舒服的好朋友。
于是马车继续前行,“三胖儿”打听起干将少爷的英雄事迹来不遗余力。
在这个地方,李老将军简直就是百姓心中的神灵,李家另两位大将军少将军,更是被传说的神乎其神。
例如少将军回了一趟老家,不但身体上的疾病得神人相助而痊愈,武功更高了一筹,这一年来几次亲自深入番邦内部查探敌情,去年冬季还成功截杀了一队几千人的敌人,边城百姓未受一点儿侵害。
例如干将少将军还推荐了一种奇特的食物,军中将士常备,据说奇香无比,吃一包身体就倍增力气,如果把这东西冲上热水浸泡,那便瞬间膨胀,里面的蔬菜鲜嫩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例如诸葛王朝的最高至尊龙心大悦,亲自手书牌匾“满门英雄”,敲锣打鼓送到军营……
例如……
在听说了最后一个“例如”后,阿珠三人已经接受完盘查,进入边城,在另一端,就是直通军营的城门了。
可是,阿珠摆手叫停,神态蔫蔫的,任何打听干将事迹的兴趣都没有了。
“找个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就离开。”
可是为什么呢?三胖儿跟挽娘都一头雾水。
简陋的客栈里面,寥寥无几的客商们谈论的,也是最后一个“例如”。
“少将军这可是有福气的,京城中宰相的女儿不愁嫁,比皇家的公主还吃香呢!”
“是啊是啊,听说,当朝马相年富力强,在朝堂上还有的些年岁尽忠呢!少将军娶了宰相家的千金小姐,这以后的前程可是无量啊!”
……
阿珠心里颇为厌烦,没吃上几口饭,就蔫蔫儿的回了客房,关紧了屋门不出来了。
留下三胖儿两口子百思不得其解,只道是小娃子没长性,路途劳累环境恶劣呆烦了。
不过,第二日清晨,阿珠在房间里整理了一个大大的包裹,里面散发着水果的甜香,和一股子药材的涩苦味道。
“三胖儿,你想办法送进军营里面去,请人送给干将少爷,不必言说我来了。”
小世界里面成熟的药材,包括一畦成形的人参,和最受干将欢喜的铁皮石斛,除了留种儿的份儿,可都给干将包圆儿了。
等三胖儿回返,阿珠没多问,坐进马车返程。
客栈里面的谈论声还不绝于耳:“今年订了亲,明年这时候可就回京成亲了吧?李老将军可要高兴坏了,说不得后年这时候,李家的小小将军就降生了呢!”
……
“不如,我们回家吧,大姐姐的婚事也到操办的时候了……”。
阿珠软绵绵的提议道,似乎,初来时所有的兴致都散发干净了。
“可是——可是——还没见到干将少爷——”。“三胖儿”终究是有了点儿遗憾。
“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安道邪?”
阿珠的声音淡淡的,透着骨子里的冷清。
就好像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在一个雪后月夜里,他喝酒赏景觉得少了琴声,就命仆人开船连夜赶往戴逵处,拂晓时却说自己只是兴起才来,现在兴致没了就该回去。
阿珠的兴致,也没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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