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除夕夜,还肯兢兢业业出门偷菜的,也得算是奇葩。
“哎——人心不古啊!”
“三胖儿”诗人一般感叹一句,然后,竖着耳朵听得动静差不多了,扬声清了清嗓子:“我出去看看——”。
急促的脚步和翻墙落地摔了一跤的声响,继而又是急促的脚步,今夜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阿珠你为啥不让抓那小贼回来?这天天都来,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挽娘捋顺着肚皮,很是对另外两个人无语,原来是趁着黑灯瞎火半夜翻墙来偷菜也就罢了,今儿大年除夕,家里灯火亮堂着呢,竟然还是如约而至……
“看在他不祸害菜园子,每天偷的菜也不算多的份儿上,还是算了——”。阿珠笑嘻嘻的回答,现在听习惯了半夜翻墙摘菜的动静,要是哪天真不来了,可能还不习惯呢。
“三胖儿”曾经偷偷跟踪过那个小贼,就是阿鼻村的住户,十四五岁的小小子,家里有一个老子娘,病病歪歪的,常年下不得地,做不了农活儿,孤儿寡母的也确实厮混的不容易。
所以呢,一家人才权当是根本没发现,也从不对外说起丢菜的事情,反正家里长期大门紧闭,只有一道水沟穿墙而过。
“三胖儿”就是从水沟那儿走回来的,摇着头说不清是叹息还是赞美:“那小子,还挺有数儿,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个破咸菜缸,正正好顶住了咱家的墙窟窿,我本来还担心长期被水泡着,那墙会塌呢!”
十四五岁的男娃儿,能独自鼓捣个咸菜缸塞墙下,也算难能可贵的。
挽娘又有些惭愧,觉得自己刚才还嫌弃那小贼麻烦,实在不好意思的。
“那咱明儿提前帮他摘好菜,搁在地头上,算是谢谢他——”。
“咯咯——哈哈——”,阿珠跟“三胖儿”都笑起来,自家药田那块收成了第二茬儿,这个年过的殷实,置办的年货也丰富,不但是提前摘好了菜放地头儿上了,连带的几份蒸肉炸肉也跟蔬菜一起放的呢,牛皮纸袋敞着口,香味儿根本就遮不住,傻子才闻不到。
不过,那小贼也够面的,白白享受了别人家这么多好东西,都没留个只言片语,或者出口道声谢。
好在,主人家都不在乎,没办法帮助全村人身强体健,每夜里偷偷滋养个把儿乡亲,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大年初一这一天,阿鼻村除了热热闹闹的互相拜年道喜,又多了一个新鲜的话题。
“你听说了吗?二憨娘今儿个下了地,二憨扶着她,非要到外乡人那儿磕个头谢恩呢!”
“二憨娘能下地走路,给外乡人磕啥头?难不成是吃了外乡人给的药?”
“说是喝的水的缘故呢,二憨这段时间净去舀他家水沟子的水喝,那水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不但冬日里不结冰,还养人呢!”
……
一传十十传百的,结果,几乎全村子的人都涌到阿珠家院门外了。
有可能也有一部分从众心理,在知道了二憨娘的双腿能下地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也感觉到,自己自从喝了这水沟子里面的水,身体也舒坦了许多,吃啥都觉得香,睡觉也踏实……
只可惜,“三胖儿”还没回家,阿珠跟挽娘根本不敢打开院门,一院子的反季蔬菜和逆天的旺盛药草,就这么坦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忒冲击村民的眼力劲儿了吧?
外面的那个二憨跟二憨娘,倒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儿似的,借口站久了太累,怏怏的回自己家了。
可惜剩下的村民里面有闲的无聊的,反正围着水沟还挺温暖,庄户人家也不讲究,席地而坐,盘着腿侃大山,倒是找到合适的地盘了。
那个看起来聪明的小子二憨,实在是又做了一件不聪明的事儿。
不过,挽娘还是很兴奋的,抚着肚皮问询:“阿珠,咱家的神水真的这么有效果?那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得额外聪慧壮实?老天爷啊,我就说嘛,这一胎怀的基本上没受啥罪,舒坦的比原先当大姑娘的时候还狠呢!”
哎,耳濡目染,那么娇滴滴的江南女子,也跟着说话大咧咧的了。
其实肯定还有每日里被二憨偷去的那些蔬菜的功劳,虽然量不多,时间长了,也起到了作用,二憨娘的双腿,能站立起来,怎么说都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
还有刘大郎中家的儿子,现在的模样非常正常了,痴痴呆呆的眼神儿早就恢复了神采,“叽里咕噜”转悠的灵活着呢。
“三胖儿”终于回来了,大概是费了不少的老劲儿,才劝阻住了前来拜年的村民,逃难似的开了院门,迅速又关上,拴的紧紧的门栓。
“我的个亲娘啊!”“三胖儿”心有余悸,上衣的侧襟都被扯开了两道口子,裤子上也尽是尘土,鞋面更是没办法看了。
这可是穿的过年的新衣裳,挽娘恶狠狠白了几眼。
“嘿嘿——挽娘你是不知道,我出了刘老爷子家,就碰见给磕头作揖的了,都说是咱家水沟里面是神水,啥救苦救难之类的话,我这不是得躲躲吗?可到了儿,也没躲过去……”。
尤其是二憨娘母子,逮着“三胖儿”就是一顿猛磕,你想跑?人家抱着你腿再磕。
“里正那老小子也帮腔儿,说是虽然咱家的泉水是原本就藏地下的,可咱不小气,宁可挖坏自家的院墙,也肯舍给乡亲们分享,这是积福行善呢!”
而且,里正还许诺了,开了春就把临近的二亩地再划给“三胖儿”,以补偿挖水沟毁院墙这回事儿,多少银子?不要钱!只要——你把水沟再挖大点儿,挖的够全村人的吃喝饮用——
这是真的都感受到了这泉水的好处,又不需要挑着扁担爬到山上一滴一滴等,哪家不想占这好处?
“阿珠,我——这大嘴一张,就——替你同意了。”
“三胖儿”挠着后脑勺傻笑,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阿鼻村的村民,大部分都把他当做掌家人,把阿珠小主子当成他家的小孩儿哩!
阿珠mimi笑,手里的刺绣棚子上,又多了一朵歪扭扭的小花儿。
“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家,你大胆做主就是了,嗯嗯不对不对,是四个人,我忘记了,挽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小主人呢!”
“小主人”现在长大了点儿,挽娘的肚子明显鼓出一个小半圆儿,随着阿珠这一指点,挽娘的眉头一皱,脸上的神色莫名,好长时间不敢动一动。
这异常吓到了“三胖儿”,马上想扑过来,又理智的退回去,抓耳挠腮的连声询问:“怎么啦?怎么啦?不舒坦?”
“不——不是——”,挽娘终于开口,身子还是直直的一动不动,一串儿眼泪疙瘩儿,扑簌簌滚落下来。
这可急死个人了!
“孩子——孩子——动了!”
怀孕四个多月的时间,胎动忽然而至,还挺猛的那一下。
让这个初为人母亲的妇人,如何能不惊喜到哭泣?
“三胖儿”也是头一遭做父亲,其激动程度比挽娘还厉害呢,大脑袋伸过来就往挽娘肚皮上贴:“我听听,让我听听——”。
其实啥也听不出来,照旧笑得满脸开花儿。
“喂——你们两口子注意一下,少放些少儿禁止的镜头!”
阿珠打趣道。
虽然不明白镜头是什么东西,含义却是懂得的,挽娘扯了“三胖儿”的头发起来,轻啐了一口:“傻样儿——”。
男人嘛,极度喜悦的时候都会犯傻,现在的“三胖儿”,恨不得成日里抱着媳妇的肚子不撒手,恨不得里面的娃儿挥拳伸腿都能打到自己的脸上才好。
哎,阿珠心中叹息,自己还想等天暖和点就南下购买海带运回来呢,这样亲亲热热的夫妻,可不忍心拆开……
一件事既然开了头,那就得持之以恒做下去,颖县附近没有兜售海带的,只能到原产地大海边去采购,好在那东西晒干了不容易损坏,运输起来的问题不大。
还有银子的储备,小世界里面的财物能支撑过日子,却不能负担再次远行去海边,大量采购海带。
最葬钱的花费,就是再运回来的费用,得雇佣多少辆马车才能输送足够颖县百姓们食用的量啊?何况还要做实验,寻找可以治疗大脖子病的方子。
阿珠有些些惆怅,做准备工作却没耽误。
反正“三胖儿”夫妇知道她有秘密,也从来不多问多说,她索性又在小世界里面多种了一季稻米,金贵的药材也勤加灌溉促生长,里里外外都力图尽快折成银子。
阿珠的计划就是,把高额的运费取消,自己提前把小世界空出来,到了南方买到足够的货物,全部收进小世界带回来。
即便是这样,一来一往,收购上也要花费时间,一年半载的也未必能回到阿鼻村。
“三胖儿”如果跟着同行,势必要错过自己孩子的出生。
可是颖县的现状,一个个大脖子病人走马灯似的总在阿珠眼前晃悠,耽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