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阿珠,做完了,记得给航儿留一点儿尝尝,他刚刚没吃到——”,阿草拾掇出来屋里的残局,还专程溜到灶房外叫了阿珠一声。
那声音压得低低的,脑袋还左瞧右瞧就像做贼,其实这时候两个小霸王已经转战到了铺面里边,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阿草撅着嘴巴,偷偷摸摸的把碎盘子扔掉,又跑回灶房跟阿珠抱怨:“阿珠你不知道,我都快疯了,咱们家这两个小魔王忒能折腾,我要受不了了,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能受得了吗?刚刚又看到被小魔王抓的乱七八糟七零八落的礼物,连给大姐阿兰挑选的金头钗,和阿穗的手镯,都糊上一块块儿的黏糖汁,塞的镂空的图案里面混浆浆的,谁都得头上冒火。
“二姐你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啊?怎么不管管?”阿珠还纳闷呢,想想从前那个立志要招个上门女婿,还敢抡棍子打人的二姐姐,还管理不了两个几岁大的秃小子?
“哎,你这几年在外面四处撒欢儿快活,全不知道我们在家怎么个闹腾法儿,总之一言难尽啊……”。阿草还留了个悬念,因为新的拔丝苹果已经出锅装盘,她心疼小外甥航儿,赶紧分了一少半儿遮遮掩掩的往自己的院子跑。
刚刚说好的,把航儿藏到自己院里偷偷的吃,跟地下战争似的神秘。
阿珠摇摇头,端起剩下的菜肴往铺面里送,俩弟弟希望在人多的地方品尝美味儿,手下们哪敢不从?
这个时辰,铺面里平常早就关了门。陈家不习惯摆弄晚饭,就一早一午的应酬着,一家人温饱没问题就行了。
大周那一桌子人已经吃饱喝足,酒水也消耗了一些,还是按照镖行的规矩,任何时候都不允许饮酒过量。
在外面闯江湖的汉子,不习惯在盘子里碗里留食物。个个打扫的干干净净。阿珠即便还想凑合吃几口都没有可能。
两个小霸王对付大半盘子拔丝苹果还是没问题的,这次还吃出经验来了,两位老人也分别抓了筷子。帮着外孙子不断戳动苹果块儿,避免再次粘住了吃不到嘴里……
阿珠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儿,挂上笑容送大周他们去客栈休息,说好了稍晚些过去看他们。还要趁着天色亮堂,到外面采购些物件。
哪里还有时间重新做饭吃饭?大周他们也以为阿珠必是在内院吃饱喝足了的。个个甩了袖子轻轻松松在陈大川的引领下往客栈走,镖车放在陈家,阿珠说绝对不需要担心。
送走了大周,两个小伙计开始拾掇残局。阿珠安排了一个比较机灵些的,跟着自己驾车到外面转转。
至于还在铺面里闹腾着的四个亲人,她实在没心情现在就应对。
方便面是自家作坊里面产的。现成的有货,阿珠计划到市集上收购些黄粟米面。或者是李官镇这块土地上盛产,其他地方却紧缺的东西。
赶车的小伙计叫马五,一听就知道他上面肯定有四个哥哥,果然。
甚至,还不止。
马家还有马六儿,据说是他们的娘亲想要一个闺女来着,结果生来生去全是小子,年岁大了才死了心。
“小姐,其实咱们这儿的山椒比别的地儿都辣,模样也好看。”马五还知道给东家推荐地方特产,一下子,就令没多少精神的阿珠满血复活了。
就喜欢这样聪明肯动脑又有眼力劲儿的小伙子,稍微一培植,就是株商场上勃勃生机的好苗子。
两个人边转悠边聊天儿,倒是实实在在的预定了些货物,还专门收集了些新样子的柳条编织物件。
最想补充进去的黄粟米,反倒很少见,这个时间段集市上稀稀拉拉都快没人了,好货色也早在年前兜售干净了。
好在阿珠还能作弊,小世界里面的稻米粟米可以填充剩下的车厢空间。
直到天色黄昏,阿珠才往回返,安排马五留在家里接收刚刚预定好的货物,自己迈着两条腿再往客栈走。
“小姐,等送你去了客栈我再赶马车回来吧?”
“不用,黄昏景色很好,我正好走走。”阿珠属于过家门而不入的精英人物,摆摆手还真是看不出来劳累。
大周做买卖的经验还不算足,需要阿珠最后再亲力亲为一把,等镖行适应了这种边送镖边补货的运行方式,就会走上正轨。
其实这个时候算不上是黄昏了,夕阳早没了影子,半拉儿月亮没精打采的在半空摇摇欲坠,阿珠的双腿有了灌铅的感觉。
曾经在想象中万分可爱的李官镇,其实也还是那样灰蒙蒙的,记忆里的亲朋好友的影像,似乎与亲眼看到的很是有些不符……
苏芩说过:一个人久了,会越来越挑剔。因为对自己太过依赖,所以合得来的人越来越少。很多人总感慨遇不到对的人,其实都是单身太久,找不到了彼此依赖的那种感受。太过独立,也是一种“病”。
貌似自己就“病”了吧?习惯了单身四处游走,却适应不了一大票亲人的热闹凌乱,或者可能对亲情抱了太大的希望,总觉得自己回归后应该得到最隆重的呵护,结果便有点失望。
绣花鞋踩在算不上平整的路上,还有些硌脚,这鞋子还是挽娘给做的,出发前做了三双,现在也都穿旧了磨薄了……
阿珠脑子里信马由缰胡思乱想,冷不防从身后追出一个人影,绕到她身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拃着俩胳膊挡着道儿不说话。
暗沉暗沉的天色,你能看出个啥子来么——
劫道的?不像,一点儿都不专业,挑选尚有行人的街道行事,除非脑残了。
碰瓷儿?这倒有可能,看这小子的个头不小,比阿珠最少也能高出一个头的尺度,身板儿也够魁梧,没分辨出腰肢的分布位置,上下是一般粗细的。
阿珠早就自诩是一个“艺高人胆大”的“武林豪杰”,些许毛贼还真不放在眼里,仰着头看向对面模糊的一张脸,冷笑:“大哥你找抽呢吧?”
对面那大个子抓耳挠腮,似乎听了这一问句还不敢肯定什么,最终,是在阿珠一个扫堂腿撩过去,把他拌了个屁股蹲儿,才仓皇开口。
“你——你你是阿珠么?”
敢情儿还是个熟人?听这声音,还是个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儿,说不清是粗噶还是尖利,总之是不怎么动听。
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样的朋友吧?阿珠疑惑了。
“我是欢儿——,阿珠你不认得我了?”
公鸭嗓儿少年万分委屈似的,接下来场面不受控制……
“阿珠你刚刚一踢我,我就敢确信是你了,别人也没那么大的胆儿,我听说你回来了,赶紧到你家去找你,可是等来等去你还不回家,后来马五说你自己来客栈了,我就在后面追——”。
“阿珠我真不敢认你,可是满大街敢在这时候自己个儿在街上走动的女孩儿可不多,阿珠你长高了呢,都快赶上阿穗了——”。
“阿珠你在外面怎么呆这么长时间?你不想家吗?我早就想去找你,可是家里不让,你又一个劲儿的换地方,最近得有两年没给我回信了吧?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做梦都看见你哭——”。
……
好吧,欢儿根据被踢了一脚确认这是阿珠,阿珠根据对面这孩子的“废话流”“话唠儿”,可以确认是欢儿。
多年以后的好朋友相见,确实——应该——这么欢脱来着,“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场景,那属于情人级别的分离……
可是阿珠分明觉得目前是一个头两个大,她的双腿很沉重,她的肚子里空空如也,她很累,可不可以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再互话别离之后的衷肠啊?
黑暗里模模糊糊连五官都看不清的欢儿少爷,怎么这么多的喜出望外?阿珠都不好意思打断他……
人和人的缘分真奇妙啊,阿珠甚至在想,佛说今生的妻子,是前世你埋的人,来还未报的恩。今生的儿子,是前世你的债主,来追未还的债。今生的女儿,是前世你的情人,来了未了的情。今生的情人,是前世的夫妻,来续未尽的缘。今生的红颜,是前世的兄妹,来交未完的心。今世大贵之人,前世的大善之人,来收前世结的德。这就是因果,是定数。
那么,谁来告诉她?这辈子的欢儿,怎么就对她这般热情呢?他们应该是什么关系?前世埋你的人,还是你的债主、你的情人、你的兄妹?
可是夜色越来越沉重,真的不需要找到一个温暖明亮的场地,舒舒服服的喝杯茶、吃个饭吗?
可是欢儿还在继续,装了好多年的“废话”像泉水一样往外流淌。
“阿珠你今天给虎头豹子做的啥‘拔丝苹果’?俩小子嚷嚷说好吃还要吃呢,你怎么把我忘记了?做了好吃的要第一个想起我来才对啊?”(未完待续)
ps:结束了一个月,计划为好朋友云枫树加更一章,放在2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