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拿出了自己分家得来的全部银两交给阿珠:“京城里过日子肯定花费大,你就当这是预定酒钱,什么时候花完了,我跟你姐再给。”
最近所有的亲人都在想办法多给三个孩子准备银子,王家老爷子老太太更是连棺材本儿都拿出来了,不收都不同意。
是不是越到了这种关键时期,越能看得出亲情的可贵?反正,阿珠如今的心境是温暖的,一家人都在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劲儿往一块儿使,即便是受些苦累,都觉得甘甜。
千总大人不在家,李管家全权做主,煤矿的股份折合了不少银子,已经够三口人在京城呆上一段时间的花费,何况阿珠还有个小世界的作弊器,可以轻轻松松毫不费力的复制出一倍的钱财来?
小世界里面的水果,也终于有了个好去处,这个年过的很有意义,阿珠也已经定制了更多的酒坛子,按照被大部分人看好的配比方法,重新酿造了一大批果酒。
这些,就是陈家和阿草家买卖红火的潜力所在,只等发酵完成,开封就可以了。
陈家,也到了依依惜别的时候。
只有两个小子完全感觉不到离别的悲伤,小心眼儿里全是远行的渴望。
千总大人送子未归,欢儿少爷自然也是了无音信,只希望天大地大,那熊孩子的胸襟会更宽广辽阔,不再记得曾经的言语伤害吧!
有两只黄金蟒同行,陈大川倒是不怎么担心一路的安全问题,何况还专门带了四个顺丰镖局的趟子手,都是自家人。出不了差错。
很有意思的是,临行前一个时辰,王家老爷子痛下决心,收拾了自己的包袱卷出来,执意要跟随一起进京。
老太太也支持他的行动:“阿珠毕竟还是个孩子,既然虎头跟豹子进京是要常住的,多个上年纪的人守护着终归周全些。老头子身子骨儿比我硬朗。看个家做个饭啥的也都能做的了,就让他去!”
俗话说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阿珠很赞成老爷子去陪着俩弟弟的,这样她也能轻松些,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去。
马车缓缓驶出众人的视线。王氏跟王姥娘又哭成了“泪三娘”,阿穗俩眼睛里面都是艳羡。根本想不起来伤离别那回事儿。
万安康跟阿兰也来送别,废了不少劲儿,才把眼泪婆娑的众人劝回屋内,桌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小包袱。
大的包袱注明是给阿草夫妇的,小的给陈大川王氏。
里面内容很简单。就是银子,阿珠可不想等自己离开了。娘家人全成了穷光蛋,总要留下一部分给他们准备个急用。
王氏又哭了一场,阿草倒是洒脱,把包袱往景逸怀里一塞:“记着我妹子的情,把日子往好处过!”
自家的地窨子里面总是满满当当的,而且各样菜蔬与水果都新鲜的宛如刚刚摘下,两口子这个年挣了个盆满钵满,连带的送回景家的年礼都分外受欢迎,前两天景老爷子喝了一坛子新酿的果酒,一高兴,又划给孙子景逸一处宅院,还是临街的,稍微改装就可以做成好几间铺面。
“阿珠是个心里有数儿的孩子,既然觉得这些银子用不到,那就说明她筹备的足够花用了,你们放心做自己的事儿去。”陈大川摆手:“这次专门带了两车新鲜货品上路,说是边走边做买卖,比咱们的法子可多。”
出门的时候还兼着做买卖,这大概只有阿珠能做得出来,陈大川只看到了那什么叫做“帐篷”的稀罕玩意儿,据说这批货用料讲究功能齐全,计划要卖天价的。
这批帐篷,确实得到了大家的喜爱,以至于一行九个人全部热爱上了户外夜宿,阿珠向来准备的食物调料等充分,野炊啥的那更是享受,在荒郊野外扎营,也可以毫不忌惮的放出小黄小栗自由进出,打猎的活动就全交给它俩,夜里的安全问题也包圆儿了。
以至于,四个趟子手很寂寞,干脆操练起了虎头跟豹子,温先生乐的自在,晚间围着篝火,观赏两个小人儿蹲马步练拳踢腿也很有趣味儿。
路上也够充实,虎头豹子朗朗的背书声宛如催眠曲,阿珠每到这时候就缩在车厢里面昏昏大睡,其实早跑到小世界去玩漂浮了。
这次照旧还是利用李家铺面往回送书信,虎头跟豹子头一次被委以重任还挺新鲜,斟词酌句的给父母姥娘姐姐们问安,讲述一路之上的见闻。
温先生很赞赏这个学习方式,摇头晃脑的在旁边随时等候弟子们问字问句,或者在验看写完的书信的时候,顺便讲讲出现的文法问题。
“阿珠你这个主意,比闭门造车可强多了,我估摸着,再写上几封书信,就可以安排虎头豹子练习写文了。”
阿珠心头骤然酸涩了一下,这个法子,出自远行的欢儿。
那么惫懒的跟猪似的小少爷,硬是坚持了好多年给她写信,每次都是洋洋洒洒的十几张甚至几十张大纸……
这番情意,或许,这辈子是还不了的了。
如今,即便自己再次远行,这段路程之上,甚至是此后的一年,不,也可能是一辈子,将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少年,心心念念着她,不断线的写信给她。
有温先生的教导,有王姥爷的陪伴,阿珠很省心,这一路之上,除了每到一个繁华之地,就思谋着推销一下马车上的货物,其余时间,就都懒洋洋窝着,提不起半点儿精神。
尤其是每每听到虎头豹子的童声稚语,跟温先生和王姥爷谈起欢儿的名字和种种趣事儿,阿珠的一颗心,总是酸酸涩涩,说不出是被浸到了什么液体之中。
是不是总要到失去了的时候,才觉出那份情意的可贵?
路程之中安静下来,没有了李官镇亲人们的喧嚣,没有了专心酿酒的事务遮掩,被阿珠精心排斥在脑海之外的一幕幕景象,又死灰复燃的泛上了心头。
别墅的院门已经近在眼前,半开的门扇子却失去了家的温馨诱惑,欢儿站定身形,一字一顿的吐出一句憋了好久好久的话:“可是我脑子抽了——我娘我奶奶——过了年就得给我定亲了!”
他的眼睛里面,含着一抹慌张,双眼皮的英俊少年,慌张的时候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
“十八岁?我娘我奶奶能容许我熬到十八岁?”欢儿近乎抓狂的叫……
自己的声音那么欠揍:“实在熬不过去那就成亲呗,你自己悠着点儿也未尝不可,媳妇要是年龄小,别急着要孩子,晚上几年再——”。
“陈——阿——珠!”
欢儿的叫声很愤怒,连名带姓的这般称呼还挺陌生的。
“哎呦喂——这怎么还哭上了?瞧瞧瞧瞧,眼泪疙瘩掉出来了,欢儿你不是早就不用这一招儿了吗?”
“爱咋地就咋地吧!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你娘撺掇着给你成亲吗?没准儿你看到人家姑娘就相中了呢,现在矫情上了——”,阿珠一甩袖子往前走,不惯欢儿这臭毛病。
“相中啥?我能相中啥?你别往外跑了,我娶你当媳妇儿!”欢儿的双手拽住了阿珠的一只胳膊,十指用力,攥的死紧。
“刚刚——你说的啥?相中——谁——啦?”
双眼皮大眼睛的少年,如释重负的放任两颗泪珠滚落,直勾勾的盯着阿珠那张“朴素”的小脸儿,重复道:“你——我相中你——我娶你当媳妇。”
“我不管她们喜欢不喜欢你,我喜欢——我不漂亮,你漂亮,你最漂亮——”。
欢儿的嘴角漾开了笑容,看向阿珠的目光里面都是深情。
可是……
“欢儿,过了年我就走,这事儿谁都拦不住,我也绝对不会在十八岁之前成亲,这事儿更没商量。”
“而且,说实话,我即便是想要成亲了,也不会嫁给你。”
“我喜欢成熟一些的男人,强壮,有担当,可以保护我。而不是你这样的小少爷,娇滴滴的,文不成武不就,动不动还哭上一鼻子……”。
……
欢儿的一张脸,看起来那么难过,自己泼洒的那些钢针一样的语言毫不怜惜的根根命中目标,可怜的娃儿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阿珠从来没想到过,在沉淀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忽然的,爆发般的,一幕一幕全部铺天盖地的在脑海中回放与重演。
一句一句、一幕一幕,清晰的令人发冷,到了夜半,又变身成一支支铁箭,“嗖嗖嗖”射在心头,留下的,是百般的悔意。
甚至,欢儿曾经书写过的那些信件,一字一句也在阿珠的记忆里复活。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尽管,阿珠也知道,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也只不过还是这样的结局,她能改正的,也就仅仅是应答的态度,委婉的程度而已。
可是,后知后觉的女人,还是要继续品尝懊悔的滋味儿,这一世,把最赤诚的初恋情感无偿奉献给她的少年,已经被箭所伤,再也不会回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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