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陈老太太对自家媳妇孩子的鄙弃和虐待,陈大川已经完全适应了,那么,对陈老爷子,他其实还抱着那么点微薄的希望的。
可偏偏老天爷下了决心要让他彻底清醒一次,陈老爷子和稀泥的一番话,不亚于一盆冷水浇头,这还是他不晓得后世里流行的“冰桶挑战赛”,否则,就会跳出去跟挑战者们一一握手,现在,就跟冰块搂头倒下,全身瞬间麻痹刺痛的感觉一样一样的。
却原来,即便是亲爹相信自己没有攒私房钱,这些家业不过是蛇大仙赐予的,也不肯容许儿子留下,只要他生不出儿子,一辈子拼死拼活挣来的全部财产,早晚都得送给侄子们。
而且,不再相信自家有生儿子的机会的父母,甚至不容许地契房契上写着自己的名儿,换一个主人——换谁呢?
“呵呵——呵——”,陈大川笑了,笑声泛着傻气,成亲十年,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记忆里就剩下母亲无休无止的谩骂和指责了,一家人全都沉重头痛苦的煎熬着,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来。
第一个发现兄弟异常的,是陈大江。他站的距离大川最近,搓着手不知道该规劝哪一方,就发现二弟的笑声很诡异,身子打着抖,眼珠子赤红……
“老二,别笑了!跟爹娘好好说——”。
“呵呵——呵呵——”,陈大川还在笑,只知道低着头抽泣的王氏也惊惧的尖叫起来:“孩子爹——你这是咋啦?”
陈大川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似的,直勾勾的仰望着天空,喉咙里继续发着含混的“呵呵——呵呵——”的笑声……
人群一下子纷乱了起来,一双双脚丫子往中间挤,可是这还不够乱,最外围的村民骤然炸开。
“娘哎——大长虫来啦——”。
“救命啊——”!
……
四散逃亡的局面,烘托出一条金光闪闪的巨蟒,脑袋调皮的左右逡巡,唯恐被吓坏了的村民还不够多,出场的画面还不够惊悚。
除了昨日里就见过一面的二大爷那群汉子,其他的,包括里正和长老们,都个个面无人色,勉强维持着不尿裤子而已。
胡子最白的那个陈长老,抖抖索索的从树墩子上挪下来,率先跪地叩头:“蛇大仙——降临陈家庄——老宗祠,这是——神仙显灵——祖宗之福啊!”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叩拜,尽管隔得远远地不敢靠近。
可惜,此刻,蛇大仙的主人可顾不得这群虔诚的信徒,自家爹娘是怎么回事儿?刚刚才有了点感情基础的亲人们,又被欺负了?
还不是一般的欺负!阿珠怒了。
身高马大的老爹,现在跟个二傻子似的,嘴角边还流出了痰涎……
“啊——啊啊——啊啊啊——”,小丫头口中发出一连串的“鸟语”,虽然回应她的只有好朋友——小黄一个而已。
果然是有了灵气的黄金蟒,把小主人送到父母眼前儿,尾巴打着旋儿,愣是横扫向缩成一团的陈家老宅儿那一群,悉数放倒……
“蛇大仙饶命啊!我们是老陈家的人,我给陈家生了两个小子,以后还能多生小子——我们才是陈家宗祠能传宗接代的……”,嘴皮子利索的江氏,顾不得躺在地上的姿势不雅观,赶紧在老三大海的肩膀下伸出头来争辩,丫以为这蛇大仙乃是老宗祠的守护神,那自然不能去庇佑没有后代的陈家老二一家,得转而给自己这个连生男胎的大功臣驱使才对嘛!
这个时候,小黄可顾不得听这个多嘴多舌的女人家聒噪,小主人顾不得避讳,手里拿出了那根留在小世界的铁皮石斛,汁液饱满的叶茎,比之卖掉的那几棵还要鲜嫩珍贵。
“仙草啊——蛇大仙还有仙草!”里正的声音颤抖的轻了,继续叩头如捣蒜,果然是大仙啊,救命仙草毫不吝啬……
还是二大爷机警,小心的走上前来,帮着王氏掐断千金草的根茎,把汁液滴进陈大川的口中。
其实陈大川也没啥疯病,就是一时之间心里拐不过弯儿来,接受不了如此彻底的被父母厌弃罢了。
于是,此刻,在小世界里面生长过的石斛,还真的发挥出了救命仙草的作用。
只是两滴汁液入口,陈大川的傻笑声就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眼前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老婆王氏,落下泪来。
二大爷双手过头,奉上掐断了根茎的千金草,小黄摇头摆尾的,那仙草,就倏忽不见了……
蟒蛇背上的小女娃儿,也“啊——啊——”的对着王氏伸着小手,求抱的意思。
一家六口人终于死里逃生似的团聚在一起,阿穗也抱着那只还有一口气的野鸡坐在地上。
陈大川整整衣服,转身对着里正和长老的位置深深一揖,清清楚楚的说道:“请为陈氏大川一家做主!白纸黑字已经写得清楚,我们片瓦无根被逐出陈家,此后生死穷富都与老宅再无关系!”
陈老爷子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猛不丁“咳”了几声,手指着二儿子愤怒的喝斥:“老二你胡说啥?那天分家,本来就是话赶话的逼到那儿了,爹可没想就此白丢了一个儿子,你娘夜儿里也惦记着你呢,生养你一回,你说一拍两散就一拍两散了?”
那还要怎么的?非得逼着陈大川把地契房契都送给你们,继续为你家的孙子们扛活卖力,继续饿着打着虐待着自己的媳妇孩子?
胡子最白的陈长老也摇了摇头,一脸的褶子微微的抖:“你们家也确实——做得过了。虽说男娃儿才能传宗接代,老辈子就觉得男娃珍贵,可也没见过哪一家非要把女娃儿赶尽杀绝的,这要是没了女子,全是男人,还怎么再继续传宗接代?大川攒点家业不容易,给孩子们吃饱点穿暖点是正该的。”
就是说呢!庄户人思想封建,重男轻女根深蒂固,但是也犯不着两次残害小孙女,整日非打即骂不给吃饱饭吧?这陈大棒子一家,确实过分了。
陈老太太倒是觉得道理还在她那边儿,虽然被里正呵斥过一次,还是没憋住:“大爷爷不能这么说,我们也都是为老二想的,这么多家业攒下来,到了还不是得送到侄子们身下,才能求得身后有后辈上香祭祀?早也是给晚也是给,提前改个名儿,也好让侄儿们跟老二亲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