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贺图的第五天傍晚,常家堡的粮食如约送来了,粮船来的又多又神秘,武大叔接到通知,亲自带人去后山码头处理的粮食。
陈幺娘都没露面,她在自己的棚子里看船场规划图,图纸是凤淳派人送给她的。
说是他特地托人从工部买来的,图纸看着当真比外面的好,各方面设计的合理运用到了极致。
大摞的图看到晚上掌灯时分,才看了一半的样子,起身伸伸懒腰,打算去后山看情况,棚子里匆匆进来两个人。
“小五……”
陈幺娘定睛一看,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泼皮怪一阵风似的冲过来,照头给陈幺娘一巴掌,生气的责问道。
“你在胡闹什么?戏曲和说书的故事是不是你编的?”
“你干什么二哥?你再碰小五一个手指头试试?”鱼波精用力推泼皮怪,一脸不善的把陈幺娘护在身后。
“你还宠着她?还由着她?她要出事了你知不知道?你要害死她吗?”泼皮怪压低声音咆哮的怒问鱼波精。
“我不管那些,我就知道你打小五不行,大哥在的时候都没打过她,二哥你凭啥打小五?”鱼波精腥红着眼睛质问。
泼皮怪脸上肌肉一动,眼里聚满泪光说不出话,俩人风尘仆仆说不出的狼狈,身上的衣服血斑斑的带着臭汗味。
“我跟你说过,做事别那么激进,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把自己赔进去了,难道大哥跟小六就能瞑目了吗?我们已经忍他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再忍忍了?你呀……”
陈幺娘低下头一串眼泪落地上。
“二哥,不用这么激进的手段做,我们还有别的可能吗?还有别的机会吗?他要脱身走了。”
鱼波精闻言转身看陈幺娘,这次他没有再偏护了,眼含热泪的说道。
“小五,我同意二哥说的,你这次太冲动了,他就是走了又能如何?他只是走又不是死了,你把自己赔进去了不见得能报仇呀,大哥和小六也不会安心的,说来都怪我跟二哥,是我们回来的太迟了!”
陈幺娘抬起头,翕动了嘴角说不出话。
泼皮怪沉重的上前一步,抬手摸了摸陈幺娘的头,脸上是说不出的悲恸。
“老三从此以后留船场帮你,我一会跟船离开,我去保你的小命,你以后做事不到万不得已,别做这么激烈的事,报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是报仇不能把自己赔进去了。”
“二哥不想再看到大哥的事重发一遍,从明天开始,你必须病的起不来身,暂避他们各方的锋芒。”
“小五,别让二哥三哥最后亲手收你的尸体,咱们兄妹六个走了三个了,莫让大哥小六白死了成吗?泼皮怪放下手恳求的对陈幺娘说道。
“二哥你去哪?”陈幺娘拥堵的嗓子说出话了。
泼皮怪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他本打算不说的,又怕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弄的老三小五措手不及,还是交代自己的行程。
“先去盛京看看戏折子传的如何了,然后借用吴氏曾经的老人,把故事传的沸沸扬扬闹大,直到传的跟你不沾边了,当官的就地抓人为止。”
“小五你要好好的,这也是大哥对你的要求,更是小六和我的要求。”
“可是盛京有凤池……”
“要的就是盛京有他在,他在楚溪郡可以一手撑天,在京里他就得夹紧尾巴小心翼翼的。”
“他的仇人那么多,我有心推波助澜闹大,会有无数的人帮我遮掩的,同时还会利用戏折子攻击他。”
“这样就没人再管戏折子最开始的源头了,这也是唯一能救小五的办法,”泼皮怪打断了鱼波精的担心。
陈幺娘想开口说话,直接被泼皮怪强硬的打断了。
“大哥不在了,现在我是最大的,你们俩都要听我的话,老三,你带小五在船场好好的,看着她不许她胡闹了,我把事情解决了就回来,小五要是再胡闹你不管,回来我扒了你的皮,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二哥,你……也要好好的,”鱼波精觉得眼睛灼热的厉害。
泼皮怪伸出双手微笑着,揉了揉俩人脑袋道。
“我们都要安安全全的,老三你要多给小五分担点事,她脑子转的快,能听的话就多听听,作死的话不要吝啬打她。”
“另外小五,娄长青那里立刻派人找他回来,目前先安置在船场里用,楚溪郡先不要推广鱼胶了,等过了风吹雨打的阵仗再说,莫给凤淳再创造好机会了,他不配。”
“我明白了二哥,”陈幺娘想劝她二哥别去盛京。
她不用膝盖想,都知道去了有多凶险,又看泼皮怪一脸无可商量的架势,只能闭嘴不劝解了,转身去角落刨出钱,拿了不少钱递给泼皮怪。
“二哥出门在外少不了盘缠,你把钱拿好不够捎信回来。”
泼皮怪拿了一半的钱放怀里,一个劲的安慰俩人道。
“你们俩不用担心我,我准备打扮成鱼胶商人,去盛京找合适的买家,没有傻到空手单人就去了,我平安到了盛京后,会时不时的给你们报个平安的。”
“行了,后山常家的船约么要走了,我得赶紧过去混里面一起走,小五别出来了,老三跟我一起来送东西的,现在跟我一起回去走个过场。”
鱼波精对陈幺娘点头,表示泼皮怪说的都是真的。
陈幺娘站在棚子门口,目送俩人走远消失在黑暗里,她想开口说注意安全,话在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路上眼看就到后山了,泼皮怪拉鱼波精去没人的地方,低低的声音叮嘱他要一个保证。
“老三,我这一去可能回不来了,我如果回不来了,你定要看好小五明白吗?你虽然心思浅但是感官敏锐,莫要白白的送了她的命。”
“报仇都是虚的,死都死了还要报什么仇?死了是享福不是受苦,我不需要你们俩折腾乱七八糟的事,我就一个要求,要你们俩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老三,答应我带着小五不要折腾,行不行?”
鱼波精用力的挣脱泼皮怪的手,他不愿意这么憋屈,他不想答应二哥的话,小五会怨他。
“老三,”泼皮怪低吼一声抓紧鱼波精手臂。
“你想眼睁睁看小五死吗?你想咱俩在泾阳府经历的危险,让小五也来一遍?”
“她一个人在乌溪府时,就独自收敛了大哥和小六,已经是心神俱伤,她经不起再来一遍这样的伤心了,你看着我,能不能管住她别乱来了?说!”
鱼波精张了张嘴,眸光闪满泪无声的点了点头。
泼皮怪用力握了握鱼波精的手臂,心平气和的笑道。
“老三,我要是自己回来了就是万事大吉,我要是没回来,你对小五说我跑了,我没有兄弟情义,我落跑了,我肯定揣着钱跑走独自享福了。”
“别想着跟她去找我,我不想被你们俩找到,看到你们俩就烦的厉害,我也不一定会死。”
“说不得我真在盛京里,混的改名换姓当富老爷了,我不愿意见你们穷嘴脸打扰我,记住了别去找我,”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鱼波精蹲在地上,咬着自己的胳膊不敢哭出声。
陈幺娘隐在黑暗里泪流满面,她等鱼波精心情平复了走过来。
“三哥……”
“小五?你……你怎么来了?我绊了一跤手摔开了,没想到竟没出息的疼哭了,”鱼波精急忙两手擦眼泪,哑声解释他为啥蹲着哭。
陈幺娘对鱼波精的烂借口没拆穿,把一个大荷包放他手里。
“去追上二哥,托他把钱带给骆宝墨,有这么多钱在,二哥或许有脱身回来的机会,等二哥回来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小五……”
“去吧,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单纯的让二哥带钱,听说骆宝墨可以帮我,”陈幺娘用力握紧鱼波精的手。
鱼波精点点头,抱着钱袋子飞快的跑去了后山,混在人群中上船了,找到人把钱塞过去,细细的学了陈幺娘的话。
泼皮怪一听可以帮小五,二话没说把钱塞内裤口袋里了,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活得希望,更何况是老三亲自送来的钱不会有假。
后山一直忙到子时结束,六七只大船扬帆回去了,常家堡的船都得了吩咐的,天黑才靠近陈氏船场,目的是怕被人看见粮食。
后山安静下来后,陈幺娘跟鱼波精站在码头谁也没说话,俩人目送没影的大船,一直站了许久都没离开。
“三哥,你们在哪出的事?二哥是不是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没……没出事,好好的呢!别听他们瞎胡说,凤池的事二哥倒是告诉我了,”鱼波精不敢直视陈幺娘回答道。
“三哥……”陈幺娘不满的喊了一声。
鱼波精听陈幺娘不满的语气,知道瞒不过她,索性把实话说了出来。
“泾阳府客马林出的事,那些人全都冲着二哥来的,看模样都没打算给他活,我们被你派去的人救了后,才知道大哥小六出事了。”
“二哥吩咐眼儿猴他们继续走盐,他带我混在常家的盐船里等过风声,谁知我们刚在姐妹河待了还没几天,就听河上好些人说陈氏船场,编了什么火爆的戏折子,二哥才带我火急火燎的赶回来。”
“二哥急赶着去盛京,他打算用他自己替代你,我问二哥怎么替代法?不行我替代你们俩?”
“二哥说我没那个脑子,替代不了你们,让我回来别去码头了,留在船场帮你主外事,摁死宣娇那个贱妇,等老子抓到她个贱人,老子就生吃了她,”鱼波精咬牙切齿起来。
陈幺娘听完深呼吸一口气,她三哥就是二五仔的命,带人回棚子弄了饭吃,先足足的休息了一夜再说。
次日早上武大婶过来送吃的,看见陈幺娘卧床不起,人没精神懒懒的,顿时吓坏了跑回去找老伴。
小晌午船场了好几个大夫,下午传出陈家主伤心病倒了,陈鱼陈三爷,适时的赶回来主持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