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渐带着满车的人在前头开路，紧跟其后的银灰色中巴也很快接上剩下半部分翘首以盼的百姓，他们同样兴奋地抚摸着柔软的座椅，却犯了难。
一共就这么多座椅，要是争起来。
沈郎君生气了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格外高瘦的身影站了出来，男人估摸着是饿久了，脸都有些脱像了，但还是努力放大孱弱的声音。
“这座位有限，不如这样，让老人孩子坐下歇歇脚。”
这话确实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但新的矛盾旋即出现，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抢在娃娃坐下前，就坐在了位置上。
见娃娃家里人惊怒交加。
他撇嘴道，“我都四五十的年岁了，要是娶媳妇生娃娃孙辈应该都有了，我坐这位置上，抱这娃娃，省张位子，不挺好？”
然后，那厚脸皮的汉子，就被周围男人们邦邦捶了两圈，直接拖下了位置。
毕竟他也算是犯了众怒了。
先甭管他算不算老者，就凭他伸手就要借五六岁女娃娃的做派，根本就没把女娃娃的清誉放在眼里。
百姓们想到自家女眷，望着他的眼神更加不爽，心里琢磨着一定要告诉自家闺女离这种老光棍远点。
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立刻就不敢吱声了。
他原本只是为了能占张位置歇歇脚，所以想了这个馊主意。
可巧这么多人里面个头最小的就是这娃娃，也没多想，就打算抱着孩子光明正大地坐这塞棉花的软皮椅子。
没想到周遭百姓投来的的视线，这么敌视。
男人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那是个女娃娃。
难怪那群人反应那么激烈。
他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害怕被人想起再挨揍，躲在角落里头彻底老实了。
老人孩子们都坐到了位置，余下一个给了腿脚不便的瘸腿汉子。
余初阳见纷争飞快地平息下来，也就没有拿这种小事叨扰沈以渐。
只是心底默默决定。
给那死皮赖脸的汉子安排的住所，尽量离严有为那些伤残老兵以及镖师们近些。
但凡他有再有异动，就抓去跟流氓地痞关一起做苦力。
沈以渐见人都接上了，就让大家伙耐心等待一会儿。
估摸着，席猛也快回来了。
琅山。
席猛挑着扁担，两头箩筐里塞满布满皱褶的道教典籍，灰蒙蒙缺了个脚的炼丹炉，财神爷的小像，积满灰尘的朱砂符纸桃树枝。
至于走在后头，光看背影就显得仙风道骨的老道，手里拿着根拂尘。
不过要是看正面的话。
脸上被划出血痕，仅剩几根胡须烤得黢黑。
落在旁人眼里，就妥妥是个学艺不精的江湖骗子。
“我说左阳焱，你倒是走快些啊！啥东西不拿，还这么磨蹭！”席猛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走，嫌弃地望向做什么都慢吞吞的老伙计。
没注意到，对方原本搭在松枝上的手，如闪电般收回。
左阳焱悄悄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被看见。
不然被席猛看到他为了瓜子掏松鼠窝，实在是有失体统，不符合世外高人的风范。
嗯……
尽管席猛也知道他脾性。
但为了唬住等会儿遇到的田庄主事人，他已经预先起范了。
不过很快，左阳焱发现，他的范儿起早了。
因为坐在牛车里头，他得牢牢抱着两箩筐，窝着坐在硌屁股的木板车里头。
别说注意那雪白的道袍不沾染灰尘，他连维持着冷静自持的表情都做不到，憋得整张脸都略微有些扭曲，最后控制不住地一嗓子嚎了出来。
“姓席的！你驾牛车咋这么颠啊！”
他屁股都快被颠成八瓣了。
好不容易到地方，席猛一个急刹，还差点将正在整理衣襟的他差点甩出去。
左阳焱：“……”
认识这么个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因而，当沈以渐打开车门迎接这个头发潦草衣服斑驳的老道时，他差点绷住，因为这两人着实有些狼狈。
但左阳焱却努力地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笑眯眯地朝着少年道，“老夫玄灵，您可称我为玄灵道长，善占卜吉凶，精通望气之术。当然那些以水凝冰、灵符飞天、莲子开花、水中显字的法术，我也略知一二。”
他正乐呵呵地准备等少年让他展示灵符飞天，手搓鬼火之类的独门绝技，让对方开开眼，相信他这个道士的含金量。
却见沈以渐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些东西他全在神仙姐姐送的平板里头看过，都是偏偏秉信道教的教众的小把戏，对方玩到自己头上，这到底是不是正经道士啊？！
要不是人是席猛带来的，沈以渐都不想将这老道带回田庄了。
毕竟宗教这种东西，太容易煽动人心了。
他眯起眼睛启唇，“还请道长帮忙看看我的姻缘如何?”
左阳焱爽快应下，记下少年人报出来的生辰八字，还没细细掐算。
他就眼神微凝，望向沈以渐的眼眸中染上几分探究的深意。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未等沈以渐察觉，他就下意识伸手捋胡须，摸了个空，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左阳焱轻叹了口气，“沈公子的正缘……”
他在沈以渐期盼的眼神中，都不太敢将卜算到的念出来。
但左阳焱毕竟是正统道士出身，做不到糊弄了事。
只能心中默默念叨造孽啊。
才将结果托出。
“心中念想难成就，万里千山两相隔。”
“奔波阻隔重重险，小儿命中犯三官。”
他停顿片刻，观察到面前人神情变幻，低声补充道，“沈公子，莫要强求啊。”
沈以渐垂着眼眸。
紧咬着牙关，握紧了拳头。
那指甲掐进了肉里，显现出青紫斑斑的印记。
他也毫无察觉。
莫要。
……强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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