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味起先影影绰绰的，并不算真切，岳婆婆还以为自己闻到的是隔壁人家饭菜的香味。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因为那股味道萦绕在院里，越来越浓，还经久不散，香得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岳婆婆努力吸着空气的香味，很快就找到了来源——正是灶房！
灶台上那口装得满满当当的铁锅，边缘不断跳跃着棕红色的汤汁。
李娟不敢靠得太近，因为锅周围冒着炙热滚烫的蒸汽。
那香味正是放了各种调味料炖煮许久的卤肉，浓郁馋人的酱香味，比寻常猪肉烧法香一万倍！
引得田庄里头有娃娃的人家屋里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
“呜呜呜，好香！奶，我想吃那个香香的东西！！！”
“我好饿啊，我想吃肉，真的好想好想！”
“啊啊啊啊啊我不要吃压缩饼干！”
年龄稍大些的能辨别出那是肉香味，说什么都不肯吃家里准备的午膳了。
年龄小的只会嘤嘤嘤的嚎，哭着闹着想要吃那散发香香味道的东西。
这就让田庄里头的其他人家为难了，眼下这天寒地冻的，肉可是非常值钱的东西。
家里尽管没有住城里那会儿，紧巴到粮食都掏不出一粒。
但也没有富裕到能，让孩子吃新鲜炖煮出来的肉。
当爹妈的咬咬牙买带荤的自热包，在家里分食，已经是顶好的待遇了！
而且就算是不常吃肉的人家也清楚，那股香味哪里是会是寻常煮肉？
恐怕人家没少往里头搁调味料，说不定还是秘制配方哩！不然咋会比自热包里软糯咸香的红烧肉味道更浓郁？
话虽是这样说，但也实在架不住这孩子嗓子都哭哑了，说什么都要尝那香香的东西。
没奈何。
住在陈家隔壁带娃的小媳妇，抱着孩子走出家门，循着那浓郁的香味来到了紧闭的院子门前。
她瞪了眼在怀里哼唧要吃香香的娃娃，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搁暖炕上坐着裁布料的李娟还以为儿子儿媳妇回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忙不迭地起身道，“等等，马上来开哈！”
等门打开，等在外面的小媳妇脸都臊红了。
尽管她也忍不住猛吸，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肉香味。
但还是嗫嚅片刻，不知道咋开口。
这人家家里头烧的好菜，哪有上赶着蹭的，现在家家户户能吃顿肉都不容易，她有些后悔被这臭小子缠得没办法，不得已舔着脸来瞧瞧。
但她是没有吱声。
怀里闻到前所未有的浓郁肉香味的娃娃却等不及了，他稚嫩的嗓音脆生生地响起，“香香！我要香香！吃！”
小媳妇甚至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就听到孩子哇哇叫着掏食吃。
李娟知道家里头这卤味炖煮散发的香味好闻，但没想到馋得隔壁邻居家的孩子都闹腾成这样，不由笑了下，“这东西应该还没炖好，要不你们等等？”
尽管李娟确实肉疼炖肉消耗掉的柴火，以及那哐哐往锅里倒的调料。
但也不至于吝啬孩子一口吃的。
便招呼这面红耳赤的小媳妇进来等，这话将原本就羞愧的林家媳妇臊得脸更红了，她从兜里掏出点数券塞到李娟的手里。
“李婶，就当我没写给这小子尝尝鲜吧！他实在闹得厉害……”
这将近饭点往人家家里跑，林家媳妇都怕自家男人回来嗔怪。
李娟本打算拒绝，这大肠又不值几个点数，哪需要给这么多！
更何况这猪下水对方未必愿意吃。
但她见林家媳妇坚持，那张俏生生的小脸都快红得跟猴屁股差不多了，也只能先收下。
不过心里却盘算着，一会儿进灶间看看这卤味到底好吃不。
要是不好吃，就把点数券还给人家。
岳婆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估摸着两个时辰也快到了。
她便小心翼翼地掀开滚烫的锅盖。
嚯，这味道更香了！
那本就勾人的小味儿挠得岳婆婆这把年岁的老人家，心里都痒痒。
岳婆婆干脆勾起通体棕红的肥肠，将它提留出酱香浓郁的卤汤，放在清洗干净的台板上，用刀剁一小块。
切开那处汪出些许飘着油花的汤汁，能看到滑嫩q弹的卤肥肠里头偏浅，接触卤汤的表皮则呈现诱人的深棕色。
被切下来的那小块软软弹弹的，看着就怪让人有食欲的。
岳婆婆犹豫一瞬，就用筷子夹起那块肥肠塞进嘴里。
然后她就惊叹地低呼出声。
这滋味也太绝了！
尽管炖煮时间极长，但还是带着微微的韧劲儿。
被炖煮出胶质感的肥肠软糯弹牙，却没有任何油腻感，反倒是那股酱料带来的美妙复合口感，让岳婆婆嘴里那小块卤肥肠越嚼越香。
岳婆婆甚至可以说，她活了那么多年，无论是前二十年家境富裕的时候，还是后面四十多年孤儿寡母家境贫寒的时候。
都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美味！
而且，她一想到这居然是由价贱的猪下水做出来的，就更为叹服了。
她猜的果然没错，这方子要是好好保存下来，绝对能保家里头几代人衣食无忧。
岳婆婆隐隐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差不多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她找出只海碗，麻利地将肥肠剁下来半根，切成两指宽的小块搁到碗里头。
再往上面浇满满一大勺汤汁。
但还没等岳婆婆端到外面，李娟就先进来了。
她瞅着碗里面大变样的卤肥肠，都有些不敢认。
“这就是早上那两根大肠？”李娟惊讶地望着海碗顶端颤颤巍巍的卤肥肠，吞咽下口腔里分泌出来的口水，肚子都咕噜地叫了一声。
岳婆婆递给她双筷子，“对，你趁热快尝尝吧！”
李娟迫不及待地夹起块肥肠塞进嘴里，然后就被那味道征服了，“这！这……这也太好吃了吧！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咱们要不再去买点吧！”
李娟想到那能重复使用的卤汤，眼睛都发光了。
她觉得这卤肥肠油香软糯的口感，裹着咸香热乎的汤，根本不可能有人会不喜欢吃！
这一海碗卤肥肠，就上热乎乎刚出锅的大米饭。
陈路生绝对能吃上三大碗米饭！
而且李娟觉得这汤汁卤啥，都应该味道不差。
那冬天本来匮乏的食材，就能翻出很多花样来了！
李娟心里琢磨，手里的筷子也没停下，往嘴里又塞了两块卤肥肠。
她就说起隔壁小媳妇过来买卤味的事儿。
岳婆婆微微皱眉，“你跟她说这是猪下水了吗？我怕人家不愿意吃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