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吗?
一切都很痛,但最重要的是,雷古勒斯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很冷。可怕地,痛苦地冷。
是疼痛还是麻木?雷古勒斯总是认为死亡会是一些和平的时刻,在死亡之后,一切都消失在黑暗中,然后再次被圣光或无论发生什么照亮。
他认为死亡是对世俗痛苦的一种逃避,所以如果他感觉到除了幸福和解脱之外的东西,那就意味着他一定还活着,对吗?
对吗?
他挣扎着试图睁开像粘在一起的眼皮,微张的嘴唇泄出一声极轻的呻吟。
在模糊的视野里,雷古勒斯看到了天花板吊挂的明黄色火焰,亮光刺痛了他的双眼,意识还没有清醒,有人的说话声逐渐从遥远的地方飘到他的耳朵里。
没人注意到他醒了。
“哼!他不需要惺惺作态的兄弟。”熟悉的声音紧张而愤怒地压低。
出现了桌子被撞到的杂乱声,和一些人劝阻的动静。
“他是我弟弟!”是西里斯在说话,他的声音很沙哑,“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管,克劳奇。雷古勒斯和斯塔茜都躺在这里,我凭什么不能来,你们最好现在滚,或者闭嘴!我不想在这里吵。”
他的话像一记惊雷,使雷古勒斯茫然的头脑闪过无数纷杂的画面。
斯塔茜……
雷古勒斯缓缓启唇,他半睁的眼睛轻轻转动,余光隐约看到隔壁病床上昏迷的身影。
庞弗雷女士走过来了,她将手中的魔药递给潘多拉,虽然西里斯更想抢过来,但还好有詹姆斯在一旁拦住了他。
“安静,”庞弗雷沉稳地开口。
面对众人期冀的目光,她看来需要给这些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布莱克先生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他下落时造成了轻微脑震荡,有德温特小姐在下方的缓冲,布莱克先生并没有受太重的伤,至于这瓶愈合魔药,请你喂给他罗齐尔小姐。”
潘多拉紧张地点点头,赞娅特依旧渴望地看着面前的庞弗雷,除了她,还有莉莉,詹姆斯他们。
“别着急,这种眼神我可不买账。”庞弗雷纠结地叹了口气,“德温特小姐的情况还不稳定,她的脊椎在冲击时断裂,再加上布莱克先生的重量,总而言之,我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调制愈骨魔药。”
莉莉捂住了嘴唇,他们之间对视了几眼,西里斯大脑空白,他嘴唇抿紧,床上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一个他的弟弟,一个救了他弟弟的好友。
“好的,谢谢你。”赞娅特虚弱地说。
庞弗雷停顿了一下,她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赞娅特·李这般礼貌,让她有些意外。
天色不早了,治疗师和后赶来的教授们决定将这些孩子们请回寝室。
“我得留在这里。”西里斯倔强地站着不动。
邓布利多摸了摸白胡子,他的蓝眼睛透过半月形眼镜露出温和的光芒。
“布莱克先生,我理解你担忧家人和朋友,但我们待在这里并不能做什么,一切交由庞弗雷医师,好吗?”
詹姆斯同样担忧地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这仿佛抽走了西里斯的气力,他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眼病床上的两人,他们才离开了医疗翼。
潘多拉是被多卡斯拽着离开了,巴蒂负责拉住希瑟,埃文最清闲,他抚摸过雷古勒斯苍白的侧脸,在尤其恶心的目光下,巴蒂把他一并拽走。
医疗翼恢复了安静。
教授们中的议论声逐渐消失,他们走了。窗外照进来的月色洒在光滑的地板上。
雷古勒斯睁开眼睛,他的口腔内残留着刚才那瓶魔药的苦涩,撑着床铺坐起身,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动作,晕眩感便在大脑挥散不去。
雷古勒斯下意识摸了摸头,触感是质地粗糙的纱布,床边没有拖鞋,他光脚踩在地板上,踉跄走到两米远的病床边。
斯塔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仍然处于昏迷,唇色浅淡。
右眼角下的泪痣格外清晰。
像雷古勒斯用笔尖在白纸上戳下的小黑点。
他感到眼睛涌上一股湿润的热,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下坠时混乱的记忆星星点点浮现在雷古勒斯的脑海里,他那时吓得大脑空白,视线模糊,只有斯塔茜声嘶力竭的呼喊——
她救了他,又一次。
为什么她会救我,为什么在我和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她还是要救我,像个傻瓜不顾自己的性命,为什么我会感觉这么难过。
哭泣令雷古勒斯的大脑更加晕眩,他的呼吸困难,在这种情况下难以思考,想要靠近她,待在她身边……他爬到斯塔茜的床上,贴近她的手臂,不敢触碰太多,疲累地合上布满泪水的眼睛。
“布莱克先生……醒一醒……”
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的肩膀被缓缓晃了晃。
雷古勒斯发出一声低吟,他醒了过来,迷茫地看向站在眼前的庞弗雷。
“哦梅林,你昨晚是什么时候从昏迷中醒来的?”庞弗雷将手中的莹蓝色魔药放到桌上,她如释重负地叹息道:“不管是什么时间,只要能清醒就好,这说明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不少了。”
晨光熹微,透过拱形窗倾泻到两边的过道间,雷古勒斯撑着床缓慢地坐起身,他先看向身边闭眼沉静的斯塔茜,她和昨晚的姿势没有半点变化,一直没有醒来。
“德温特小姐大概还要睡一会儿,”庞弗雷拢了拢绿色的医师袍,拿过桌上的魔药递给雷古勒斯。
“把这个喝掉,能够缓解伤口的疼痛。”
从高处坠落,不止一些严重的伤口还有数不清的擦伤。雷古勒斯接过,“谢谢你。”他的嗓音因为缺水有些沙哑,苍白的脸色和头上绑的绷带几乎融为一体。
雷古勒斯没有打开瓶塞,他定定地看着昏迷中的斯塔茜。
庞弗雷并未催促,她早晨急匆匆走来时看到 布莱克依偎在德温特身边, 心下一惊。现在一想,庞弗雷也觉得是有迹可寻,她语重心长地劝说。
“德温特小姐不会有事的。这种情况对麻瓜们来说,可能会留下永远的后遗症,不过,巫师的体质比麻瓜要强健的多——”
说着说着,门口传来越来越近的哀嚎。
庞弗雷止住声音,她迅速朝门口走去,很快便传来她的惊呼:“海瑟薇小姐!怎么回事?”“我们……试了试……爆破果冻把坩埚炸开了……”“噢,让人不省心的孩子!”
趁着庞弗雷在忙着其他伤患没注意到这边,雷古勒斯半拉上床帘,他退掉身上的病服,手臂和大腿上绑着一些绷带,他来不及检查,拿过桌上摆好的毛衣和长裤穿好。理了理藏在绷带下稍乱的头发,雷古勒斯有些脸红。
他双腿曲在床边坐下,伸手拨去缠绕着耳饰的黑色发丝,不小心擦过她微凉的耳朵。
他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再过一会儿,西里斯和巴蒂他们一定会过来。
理智在雷古勒斯脑中尖叫,可他的视线却迟迟无法移开。
“好了,海瑟薇小姐,我现在给你去拿香草醇药剂,请保持安静!”
庞弗雷走进了里侧的小屋里,她边在橱柜里翻找,边自言自语。
雷古勒斯咬紧嘴唇,内疚冲刷他的心脏,一股更大的沉重的情感令他渴望。完全遵循内心,他倾身凑近,嘴唇碰到柔软而微凉的皮肤,像一阵轻微的电流穿过他的心脏。
心脏怦怦直跳。
时间渡过阳光倾斜,夕阳西沉,火红晚霞逐渐晕开黑蓝色的夜幕,星盘降临,一抹皎月缓缓爬上枝丫,染上藏青色的云层。
直至清晨,几只鸟雀熟练地落到窗檐处,清脆的鸟叫声伴随着朝阳透入医疗翼内。
病床上,安静许久的食指轻轻一动。
赞娅特恍然未知,她提溜着手中的生无可恋的芒果,叹气,想了想,继续叹气。
“芒果,你说斯塔茜怎么还不醒?嗯?不都说猫咪是最有灵性的生物,你能不能进入到她梦里把她喊醒!呃,喊不醒也没事,你帮我问问斯塔茜,她把麻瓜研究学的论文放哪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欸,我错了,别挠,别挠我了——”
赞娅特还在逗弄着芒果,下一秒,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床上睁开眼睛的Alpha。
“斯塔茜?!”
惊喜的呼声从耳畔传开,须臾,一道胖乎乎的灰影跳到她的枕边。
“喵!”
赞娅特扑到床边,“斯塔茜!你总算醒了——”她激动尖叫,手足无措地探头呼喊里屋的治疗师:“庞弗雷女士——”
庞弗雷推开木门,怒气冲冲地呵斥着走过来。
“不要吵闹!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噢!”她的怒颜在看到床上醒来的斯塔茜时变为一种惊喜,“太好了,德温特小姐!你可算醒来了,否则我就要去圣芒戈寻找高级愈骨魔药了。”
斯塔茜闭了闭眼,漂浮在头脑里的晕眩感逐渐消失,她再次睁眼,温和地看向面前的治疗师。
“谢谢你,庞弗雷医师。”
“不必客气,”庞弗雷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如同卸下重担,“稍等,我去拿止痛魔药,你现在的脊椎骨应该愈合完全了,但其他的擦伤还需要注意。”
说着,庞弗雷迅速朝摆放魔药的橱柜走去。
斯塔茜撑着床想要起身,赞娅特还没来得及伸手搀扶,她便坐了起来,斯塔茜反手摸了摸后背,完全感觉不到曾经断裂过。
“我,”
她嗓子沙哑,这时赞娅特将水杯注满水递了过来。
“谢谢。”她真诚地看向身边的好友,凉水滑过喉咙,湿润使她的声音逐渐恢复。
斯塔茜用余光扫到了桌边摆了一堆的鲜花糖果,“这是什么?”她清清嗓子问。
看到她恢复不少,赞娅特松了一大口气,她坐在床边笑道:“我们送来的,你当时还在昏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斯塔茜?那天真是吓死人了!你们俩个就那样掉下来!”
斯塔茜看向四周空荡的病床,她若有所思。
“雷古勒斯已经恢复了吗?”
赞娅特一秒还没反应过来雷古勒斯是谁,她习惯称呼为布莱克,或者小布莱克。
“啊,”赞娅特无意识地发出声,她连忙点头,“对,他好像是昨天上午就好了,我们来的那会儿就没看见他。”
“你是没看到,当时西里斯·布莱克的脸都白了。”
赞娅特唏嘘不已。
“比起这个,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庞弗雷说你伤的很重。操,不会很疼吧!”
斯塔茜抚摸着芒果蓬松的皮毛,她微笑着,唇色浅淡,“还行。”
“……你可真能忍,斯塔茜。”
赞娅特的崇敬溢于言表。
“还有一件第二重要的事情!你的麻瓜研究学论文——”
“……不借。”
“求你了,斯塔茜,求你了。”
赞娅特双手合十,极其认真地开口,如同爆出一道惊天大雷。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和布莱——雷古勒斯谈恋爱的事情告诉西里斯的。”
斯塔茜使坏的表情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