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陆澈冷哼一声,瞬间便从袖子里抛出一把流星飞刃,毫厘不爽地擦过楚欢隽的手腕,将他新换上的青绿袍子广袖削去了好大一片。
楚欢隽倒也不恼,也不躲闪,不偏不倚地接住了那把飞刃,挟在两指间,放在眼前略微端详了一瞬那泛着蓝光的锋刃,顿时心领神会,笑意盈盈道:“无烟阁的鸩毒——小兄台,你与我有何怨何仇?竟然要对我下死手。”
陆澈眸光渐冷——楚欢隽如何能大言不惭地说他们之间有何仇怨?他们之间隔着的仇恨,岂止是单单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仇恨,那是整个世族,无数祖辈亲兄、手足同胞的血海深仇,那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桃杳在旁边当起了和事佬:“大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要打要杀的呀,搞坏了程老先生的铺子可不好。”
她把程天水搬出来说,是希望他老人家赶紧过来劝劝架,可是桃杳回头一看,那程天水正抱着算盘躺到了蒲藤椅上,满脸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神情,向桃杳摊了摊手臂。
“这姑娘说得对——不过,你们年轻人火气茂盛是好事,看你们这样,老夫也不禁回忆起了当年年轻时。不如你们就比试比试,老夫来评评谁更胜一筹,只要莫打坏了我医馆里的花花草草就行。”
说罢,程天水又从旁边木柜小屉里抓出一把瓜子糖果抱在怀里,乐呵呵地啃起瓜子来,完全是一副乐得看个热闹的神态。
桃杳被陆澈死死地护在怀里,挣脱不得,有无数个瞬间,桃杳都感受到从后背传来的那一道炽热凌厉的视线——如果现在楚欢隽能把她抓回去,一定非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不可。
楚欢隽笑了一笑,只是笑中带酸,连眼眶都泛起了一点猩红。他将陆澈的那把飞刃捏在手里,转了个花刀,而后将刀锋倒转向下,上下伶俐快落的几个来回,用没有淬毒的刀背一面将自己另一只袖子也削去大半。
翩翩如仙的广袖宽袍顿时被改造成了便于运武行动的短打,就算是这样用刀随意裁削出来的衣裳,穿在楚欢隽的身上,看起来也分外漂亮妥帖。
而在对面看着这一切的陆澈,心中如何不能不震颤——能以粗钝无锋的刀背,快速精准地将柔韧难剪的绸布削裂,无论是功力还是技巧,楚欢隽都已经达到了寻常习武之人所不能及的境界。
陆澈曾经在无数个夜里计划过那件事,也无数次幻想成功复仇的场景。他早就已经决定,哪怕拼死一搏,用命抵上,只要能亲手结果了仇人的性命,他对族人、对父母双亲,也算是有一个回报。
可现在看来,他的对面站着楚欢隽这样的人,或许不到他能够拼上自己的性命去取敌人的性命的时候,就可以在楚欢隽的手下一命呜呼。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就是活生生的事实。
楚欢隽见陆澈有片刻的怔愣失神,便先他一步出手。
一时间,扇骨上下婉转翩飞,观其姿态就仿似执着毛笔作画,信笔游龙,雍容雅步,看起来不像在打架,更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风雅高尚的事情。
陆澈也不甘示弱,见招拆招。只无奈对方出招愈来愈快,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桃杳,面对楚欢隽越来越急的攻势,陆澈逐渐有些疲于应对了。
很难说,楚欢隽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因为偏偏在这时候,他却十分谦让地暂收回了扇子,露出一副礼貌的笑容,淡道:“兄台,我们之间打架便打架,你带个拖油瓶做什么?”
听到楚欢隽称自己为“拖油瓶”,桃杳顿时怒火中烧——喂喂喂,明明是你们两个男人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战斗起来,她无辜被扯入,竟然还被他扁化为拖油瓶!
桃杳咬牙切齿地向楚欢隽丢了个眼刀,却获得了对方温柔如春的一个回笑。桃杳冷哼了一声,心中暗自腹诽——神经病,莫名其妙的一男的。
陆澈并不想搭理他,也收回了手,另外更将怀抱收得更紧,一只手搭在桃杳的后脑勺上,将她的脸摁到自己的颈窝处。
“我们走。”他道。
也很难说,陆澈这个动作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因为很显然,这一举动激怒了方才还春风得意的楚欢隽,但见他鬼影也似地飞闪到了医馆门前,特地摆了个好看的姿势,倚靠在门上——看起来倒是闲适清高,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捏扇子的那只手拳头已经捏得如铁一般硬挺,手背处青筋暴起。
看得出来,如果不是为了所谓面子,这个自恃矜贵的男人巴不得一拳头给眼前这个夺他心爱的毛头小子砸得稀巴烂碎。
可是不行——桃杳还在呢,他得要风度,得要气度,可不能像一般男人那样野蛮无赖,喊打喊杀。
于是,楚欢隽将手里那枚桃子在手里抛了一抛,像抛绣球似的,同时,还向桃杳使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桃杳心中顿时方寸大乱,楚欢隽每次要使坏时,都是这个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下一瞬,那只被楚欢隽啃了一口的桃子便被他抛到了高空,不偏不倚,正好向着桃杳的方向飞来。
一时间,陆澈和桃杳两个人都慌了神,不知道楚欢隽这是想闹哪一出。陆澈本想替桃杳挡住这一击,便侧身朝着飞来的桃子迎了上去,未曾料到楚欢隽竟从另一面袭击上来,不过袭击的对象不是陆澈,而是桃杳。
桃杳忽然感觉身后刮过一阵穿堂风,腰后被一只有力的胳膊堪堪搂定。下一瞬,一抹青绿色映入眼帘,桃杳下意识要反抗,便飞快扯住了眼前青绿色的衣襟,用刻意留着的长指甲往他肩上一刮——
桃杳本是想防楚欢隽一手,却没曾想弄巧成拙,将楚欢隽右肩上的衣料撕裂开一个大洞。
顿时间,他肩膀上的那块鲜红咬痕大喇喇地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看起来十分不雅。
这个咬痕是谁留下的,桃杳心知肚明。恐怕就连桃杳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那飞速烧红到了耳根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