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妹妹已经不在了，何必还要再把她拉出来？过去了那么久，再说当初的真相，有什么用呢？
更何况，比自己陪在李眠身边更长的人，难道不是他和赵姬吗？
“冷静一下，李将军。换药一事，我也是前几日刚知晓的。负责换药的宫医在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自刎了。”
吕不韦摇了摇头，重重的叹息，表示惋惜和遗憾。
嬴政看着吕不韦的样子，只觉得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自己曾经崇拜欣赏，宛如亲父的吕大人，在自己沦为质子的时候，他会悄悄看望自己，心疼自己。
回到秦国的时候，他会比自己的祖父先落泪，感慨万千，在自己即位成为秦王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自己的人。
十五岁那年的冬天，自己不幸落水，他会奋不顾身的跳进河里救自己。
可自己沦为质子后，日子开始不好过就是在吕不韦找过自己之后，回到秦国，他之所以落泪，也是看到了赵姬在殿内献舞。
他之所以是第一个支持自己称王的人，是因为想在宫内暗中拉拢，扩大自己的势力，也是因为十五岁那年的落水，自己的旧疾再次复发，终是落下了病根。
倘若没有那么多的前因后果，嬴政真的想过退位，拥举这个宛如自己亲父的男人，甘愿对他俯首称臣。
如果自己的权势能够换来一个人对自己的真心，那他不要这个权势，又有什么损失呢？
只要能够做到为这个国家好，为百姓好，带领秦国走向进一步的强盛，这个天子是不是他，他也不在乎。
也不会有人因为天子不是他，而选择不过自己的日子。
但权势换不来别人对自己的真心，反而因为权势，让他得以亲手撕掉所有人的面具，窥探真实的一面。
“死无对证的话，很难有说服力啊，吕宰相。”
嬴政步步紧逼，也是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但他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强势，好像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就绝不善罢甘休。
其实在所谓的樊家小姐出现后，吕不韦就能明显觉察到嬴政的不同，犹如当年对自己一样，那是嬴政卸下防备后的表现。
“回天子，虽然死无对证，但好在找到了那宫医的三代亲属，还有物证。”
嬴政示意，让人证物证进殿。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老老少少，还有放置在一起的瓶瓶罐罐，众大臣都在那夸吕不韦真是一个好宰相，小事见真章，难怪能坐拥宰相之位。
毕竟吕不韦立下的人设就是这样，无论大事小事，都会做的各方面周全，让别人挑不出毛病，也让所有人信服。
只有嬴政和李信觉得，吕不韦才是蹊跷得很。
大殿之内，朝中之上，大家都看到人证物证，只不过是为了有一个保证，这件事情自此彻底查明，还冤屈之人名声。
“既然事情明了，那就按秦律处置了吧。”
嬴政并没有仔细瞧几眼，而是看着时机成熟，发号施令。
对于李信来说，真相是什么样他也不在乎，死人不能复生，追究这所谓的真相并不能让李眠回到自己身边。
于是他也一同随着出了殿。
大殿内再次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
“天子，那也不能随意交换城池啊！”
“天子，为什么要和韩昭侯谈判？这和李公主一事有什么关联？”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大臣们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五座城池交易一事。
“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如果每天早朝，都要听你们说这些木已成舟的废话，早朝的意义在哪？”
嬴政冷冷的开口，这是他这两天来第一次正面回应谈判一事，也绝不会再回应第二次。
三日期限已到，嬴政亲自前往边城，在两国交界线之处，他骑着马，在最前列，身穿一身盔甲，望着从今天开始变为韩国地带的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韩国使者天隼骑着马，又用绳牵着后面的一匹马，后面马背上坐着一个女人，带着面纱，看不清楚模样。
正一前一后的朝嬴政走近。
但天隼并没有走到嬴政身边，而是走出城门一两步便停了下来，手中的绳索让他紧紧一扯，化为了鞭子，抽在了女人所骑的马背上。
马儿受了惊，前蹄往上一扬，发出一阵嘶鸣，驮着女人就径直往前冲。
天隼并没有兴趣欣赏英雄救美的场景，而是扯着马绳，扭头就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在马儿还没跑到嬴政身边的时候，那归为韩国国土的城门就关上了。
嬴政望着马背上没有半点惊吓的女人，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等到一阵风将女人的面纱吹起，他看清楚女人的整个面容之后，突然冷眼下令“将犯人关押回宫，送入牢狱之内。”
然后转动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经此一事，城中上下听说天子用五座城池，只为换一个女人，而且那女人长得和当初的樊家小姐很是相似。
大家都在说，我是妖女，是灾星，不仅害了樊家，还蛊惑了天子，甚至让整个秦国都动荡不安。
百姓们纷纷上谏，言语讨伐声更甚。
某日，天子派人拉出了被关押在牢狱中的冒牌货，在秦国上下最高的一座山的半山腰上，举行“除妖女”这一祭祀仪式。
冒牌女人被绑在用木头做的十字架上，脚下接触到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脸上画着鬼符，神神颠颠的做法人围着冒牌女人边跳边转，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一串听不懂的话。
等到山脚下围满了乌泱泱的人之后，随着做法人一声令下，点燃的火突然烧的更旺，烧到了女人的身上。
女人边哭边喊，充满仇恨的眼神望向坐在一边好整无暇的嬴政，她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面无表情的男人发下诅咒。
“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紧接着，女人的哀嚎声便被火焰完全吞噬掉了。
做法结束，凡是和“樊家小姐”有关的字眼，便成了大家公认的禁忌。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茶余饭后提起。
两个月之后，嬴政随便找了个借口，派蒙恬出战，夺回了因谈判而失去的五座城池，并打得韩军连连败退，又多占了三座。
乘胜追击，蒙恬大将在首，又在秦国边城待了两三个月，平定所有骚动不安之后，这一年也要过半了。
自李眠去世之后，嬴政的生母赵姬开始经常来嬴政宫中走动，一年过半，又要进入寒冬，赵姬担心嬴政旧疾复发，亲自为嬴政缝了一对的护膝。
寒冬腊月的深夜里，嬴政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对护膝，出神了好久。
公元前239年的1月27日，这是赵姬第一次在嬴政生辰这天，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只为祝贺嬴政又长了一岁。
虽然嬴政和赵姬之间的关系还比较尴尬，但这半年的亲情，也令嬴政变得柔和了不少。
长期缺爱的孩子，往往更容易满足。
但那也会成为一把无形的刀，成为刺向少年嬴政的最后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