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叹息一声:
“是啊,近日里罗刹肆虐。”
“天王庙的佛爷们又是募人,又是加捐,唉,乡里乡亲都受不了。”
又一个疑惑冒了出来。
清风打问:
“罗刹又是何物?”
老伯看了看沈翊和清风疑惑的神情。
压低了声音道:
“这是佛爷们的禁忌,莫要多打听,但你们也不必担忧,罗刹不会滋扰外商。”
老伯说罢。
便再闭口不言。
怀揣着一肚子疑问,沈翊和清风在侧院偏房安顿下来,掏出携带的吃食,就着清水下咽。
实在觉着嘴淡,沈翊就取下腰间的寒玉葫芦,咕一口酒,解解馋。
葫芦里的明月醉早已经喝干净。
现在装的都是西风烈。
一口下去,火辣辣的热气在胸腹盘旋,有一气贯通之感。
清风这厮身体刚刚好的差不多,但是听着刚刚老伯话语遮遮掩掩,便又忍不住氪命。
但见他闭目掐指一算。
仰面望着渐渐黯淡的天穹,太阳刚刚落下,乌云却从八方汇聚而来。
“夜风起旋,星月黯淡。”
沈翊扬了扬眉,好奇道:
“小凶?”
“倒也不算,小波澜。”
清风轻咳一声,一卷衣袖招了招手,沈翊挥手便将寒玉葫芦抛给了他。
清风也饮了一口酒。
热辣的酒气让他精神稍稍抖擞起来。
忽然。
咚咚咚。
院外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沈翊伸手接过清风抛来的寒玉葫芦挂在腰间,抬手,一股劲风疾卷而起。
啪的将侧门关得严严实实。
刚刚老伯说过,会有天王庙的佛爷来收捐,让他们避着莫要出声。
想必这便是到了。
沈翊和清风不约而同身形站起,掠近侧门,竖起耳朵将外面的声音尽收耳中。
老伯从屋里匆匆走出。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侧门,心中稍定,旋即又小跑着去开院门。
木制的院门嘎吱作响。
被老伯完全拉开。
门外站着三个身披红色僧衣,膀大腰圆的喇嘛,为首一个眯着眼,捏着腔调:
“老张,怎么这么慢啊。”
老伯双手合十,身形佝偻,恭敬道:
“佛爷,刚吃过饭洗漱刷锅。”
“费了些时间。”
喇嘛的小眼睛上,两道八字眉微微蹙起,语气不悦道:
“知道咱们来收捐。”
“可有准备好啊?”
老伯当即啪的跪在地上:
“庄稼还没熟,这月家里余粮也不多,我身子老弱,出门也猎不到活物。”
喇嘛似是知道老伯家里的情况,弯下腰轻轻拍了拍老伯的肩膀:
“咱们知道你艰难。”
“近年罗刹肆虐,大家谁不难。”
“但是想要得到我佛庇护,总要拿出些诚意来,不然这芸芸众生,四万八千之众……
“佛祖的目光。”
“又几时才能落在你身上呢?”
喇嘛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丝毫没有慈悲意,却尽是市侩心。
清风在门缝中瞄着。
啧声低语道:
“市井小人尔。”
沈翊不语。
西陵之地,拜佛礼教已经深入每个人的骨髓,老伯听闻喇嘛出言,只是微微一愣。
当即从怀中掏出刚刚沈翊给他的一粒银子,双手捧到那位喇嘛面前。
“佛,佛爷,这是我在路上捡的。”
“本想着贴补家用。”
“但刚刚佛爷的话点醒了我,劳烦佛爷帮忙,我家老小,都托庇佛祖庇佑了。”
喇嘛笑眯眯的神色骤然一收,他伸出那肥胖的肉掌,劈手将银子夺了过来。
眯眼仔细瞧了瞧。
是真的,没错。
只是这东乡村无富无贵,也无油水可捞,这粒银子个头却是不小。
真的是这张老汉捡来的?
怎么可能。
喇嘛一把将银子攥在手中。
一张横脸凝起凶意,缓缓凑近老伯那面黄肌瘦的老脸,倒是愈发对比鲜明。
“张老汉,在佛祖面前撒谎,可是要下拔舌地狱,不得超生极乐的。”
他的语速放缓。
语气更是变得深沉:
“我再问你一遍,这真的是你捡来的?”
“不是!”
一道尖锐的女声从内堂传来。
继而一个妇人身影锵锵从主屋里跑出,扑通一下跪在老伯身侧,她低声埋怨道:
“在佛爷面前撒谎,你不要命了?”
继而又迅速解释道:
“傍晚来了两个外乡人到我家借住,这银子就是那外乡人给我们的。”
“还请佛爷原谅我家老头子,他并非有意撒谎,只是从未留过外乡人留宿……”
“慌了神才……”
喇嘛已经无心去听妇人的辩解。
他听到外乡人的时候。
眸中精光一闪,已经有些跃跃欲试。
他被分派负责这三村两地收捐之事已经两年之久,然而这些穷乡僻壤不仅没有油水可捞,还害得他常常因为收不上捐,而被管事责罚。
再加上近来罗刹突现,屡生阻碍,让他们天王庙这些收捐喇嘛更是苦不堪言。
但是外乡人则不一样。
外乡来西陵。
多是商贾。
那手中的油水可多了去了。
而且西陵以佛为尊。
那些商旅之人哪敢轻易开罪当地的喇嘛,只要稍加威胁,便会想要息事宁人,和气生财。
“他们在哪儿?”
喇嘛出声喝问。
眼睛却是落在紧闭的侧门,张老汉家他们来过多次,除了这间正院,便是一间堆砌杂物的侧院。
他身后的两个随行的年轻喇嘛却是心领神会,提着梢棍便快步来到侧门前。
妇人眉目低垂,伸手一指侧门:
“便,便安置在侧院。”
砰!
两个喇嘛一人飞起一脚。
将侧院的木门踹得稀烂。
包括跪在地上的张老伯和妇人在内,众人全都下意识透过院门,望向院子里。
但见院中除了杂物堆砌,空空如也,不见丝毫人影。
只有一匹浑身玄黑,蹄似踏雪的神骏扬声嘶鸣,似是被两个踹门的喇嘛惊到了。
“人呢?”
为首喇嘛,老气横秋道。
两个手下当即大踏步走进院子里,啪的一声,推开偏房的木门闯了进去。
片刻之后。
两个喇嘛跑出来:
“没找到人。”
妇人急急忙忙道:
“许是那两个外乡人做贼心虚,翻墙逃了,两人心怀不轨,我们是半点不知呀。”
“请佛爷饶我们一回!”
那横肉喇嘛却是目光炯炯地盯着乌云踏雪,嘴角勾起一抹市侩奸诈的笑意。
这马,一看就价值不菲。
如今既然无人来认,那就是我的了!
忽然,院墙外有人声急声大喊:
“罗刹!”
“罗刹来了!”
三个喇嘛当即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