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怀最近处境艰难，先前的事情就不说了，上周她帮蒋红苇拿鼓槌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发现了。
学校的老师共用着办公室，互相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史老师也不需要明确地说张月怀偷拿了鼓槌，只需要将周立捡到鼓槌却没人认领的事情当作一件趣闻说出来，再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张月怀昨天去找桌卡找到了吗。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会听不出史老师摆的聊斋？
这下，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知道张月怀偷拿鼓槌的事情。
也就过了一节课的工夫，不在办公室的老师也知道了。
张月怀向来掐尖要强，自视甚高。
现在别说提起她的名字都跟品德高尚的词语放在一起，别人当面叫她都是一脸轻忽蔑视的表情。
张月怀又躲在被子里哭了好几次。
为这，张月怀把蒋红苇也恨上了。
要不是蒋红苇弄丢了鼓槌，要不是蒋红苇求她，要不是帮蒋红苇拿鼓槌，事情怎么会成现在这样？
张月怀自然是不会承认，偷拿鼓槌，全是她自己的主意。
是她出于近来已经处境很艰难了，不要横生枝节的考量。
在张月怀的心里，出了错，都是别人的错。
即便错确确实实是她错的，难道别人就一点没有错吗？
张月怀也恨周立，打从五年级下学期期末开始，她的不顺处处都有周立的影子。
模拟考，代管费，豆浆费，包括这次的鼓槌。
偏偏是周立捡到了，什么捡到，说得好听，哪儿有那么巧？
张月怀看来，就是周立偷的，她故意要蒋红苇和自己难堪。
要不捡到了怎么不立刻拿出来，偏等蒋红苇斩钉截铁地跟她说找不到了，她去杂物室里偷了才拿出来？
呸！什么偷，是拿，她是去杂物室拿的。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说偷呢？
这次的公开课，是张月怀翻身的机会。
实验班在模拟考中丧失了语文年级第一的事情曝出之后，教导主任动了取消公开课的念头。
是周立在期末考中保住了实验班的语文年级第一，张月怀又在教导主任面前拍着胸脯打了保证，保证把公开课办得漂漂亮亮，教导主任才顶住了来自校长谭立言的压力继续了公开课。
这节课虽然只有短短的40分钟，张月怀却为之足足准备了三个月。
张月怀是牟足劲要一雪前耻，坐稳云翳一小语文金牌老师的座位的。
现在，一切都毁了。
张月怀看着下面的交头接耳，听着下面的议论纷纷，她知道，一切都毁了。
倾注了三个月的心血，就在周立轻飘飘的一句“蒋红苇是张老师的外甥女”毁得干干净净。
被下面异样的目光注视着，张月怀如坐针毡。
张月怀讲过无数的课，也不是第一次上公开课，她对自己教师的职业倍感自豪。
这是第一次，这个令她骄傲的讲台却让她手足无措。
她感觉自己就是被换掉了鱼尾的小美人鱼，在讲台上走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一样刺痛。
而那刀尖，就是台下所有人无形目光的无形锋芒。
恍惚间，张月怀感觉自己回到了三个月前，回到了校长表彰周立见义勇为的那一天。
那一天，本来也该是她的荣耀之日。
周立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她作为周立的老师，教出了周立的人，却也该躬逢其盛。
周立在升旗台上的发言，让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什么叫执教生涯中的至暗时刻。
现在，张月怀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
天地至暗。
张月怀不知道自己是耗费了多么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堂爆发。
今天来的可不仅仅是云翳一小的本校老师，还有云翳二小和实验小学的老师及校领导。
她如果在这样的场合歇斯底里，云翳一小的招牌就砸了，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我们来看我这边给出的范文……”张月怀开始讲解小黑板上的板书。
到底曾经讲过两遍，即使在盛怒之下，张月怀的讲解也没出什么茬子。
随着讲解，怒气渐渐平息，张月怀的表达就更加顺利和流畅。
看着下面的师生变得安静，张月怀又渐渐找回了自信，不说别的，她的讲课水平还是过硬的。
“范文就讲到这里，今天的课后作业就是根据范文继续扩充，写成五百字的作文，我们下节课讲解。”
“下面，我们拿出课本。上节课我们上完了第三课，所以今天上新课，第四课……”
“……这个课也是讲过两遍的，老师你看我的笔记，是不是比张老师的板书都快？你想抄录一些？你拿去用，课文和笔记我都背下来了，你拿着用，别客气。”
啪嗒，张月怀生生地掐断了粉笔。
她三令五申不让做笔记，不让做笔记。
周立可好，不但做了笔记，还主动拿给旁听的老师抄，生怕她露馅得不够快。
张月怀看向周立，仍只能按捺着怒气：“我们先请一位同学来朗读课文，周立，你来朗读。”
语罢，张月怀看向周立的目光写满嘲讽。
都背下来了是吗？把课本借给别的老师抄笔记是吗？我现在让你站起来朗读，看你没有课本怎么读。
张月怀本想看周立狼狈地取回课本或是向同桌借书，却见周立胸有成竹地站了起来：“第四课……”
周立的记忆力很好。
小的时候，周立并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力很好，还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
后来周立年纪大了，记忆力真的跟大家一样，才意识到小时候的自己记忆力好到惊人。
要求全文背诵的科目，她从不需要刻意背诵，老师上课讲完她就会背了。
不是会背诵其中的哪一篇课文，而是可以从第一课一字不落顺序不乱地背到最后一课。
记忆力好，正是周立小学成绩好的原因，小学知识需要思考的不多，能够背下来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况。
记忆力好，也是周立重生后迅速捡起小学学习的原因。
记忆力好，更让此刻周立可以在脱离书本的情况下将课文“朗读”出来。
听见周立“朗读”，张月怀开始只是遗憾，遗憾没能看见周立当众出丑。
等对上旁听的老师们异样的目光，张月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