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府接下来就要从这个案子中抽身了,但是闫欣还需要查得更深一些,最保险的方式就是她暂时和尤府划清一点界线。
这也是为她后面要做的事做下准备。
她算计得相当稳当,把表小姐的身份留在尤府,现在恰好和张朝等锦衣卫一起行动,只要外人注意不到她,万无一失。
前提是,她还得清楚尤乾陵他们的动向——这就打破了尤乾陵之前吩咐了不带她入局的命令了。
违背尤乾陵命令这种事,张朝非常犹豫。
“你没必要亲自去查,我和元硕足够了。”
闫欣也知道她越少被人看到越安全,但是这次的案子要查的线索太细致了。
这关系到那只偃偶手留给自己的信息,以及她准备做的新偶的功能。
“你和元硕不够。”
张朝以为自己被小看了,当下不悦道:“我们可是在锦衣卫……”
闫欣打断了他。
“我的意思是,我要查的东西两位千户大人不够了解,事倍功半太浪费时间,不如我自己来。”
张朝沉思了许久,闫欣之前已经解释很多遍了,但他就是外行人,无法理解内行人的事。
他犹豫了许久。
“那也得和郡爷请示一番。”
闫欣倒是安如泰山。
“随你。”
尤乾陵和她是合作关系。
他的命令,她当个屁放了就行。
张朝去找尤乾陵汇报去了,闫欣便去玉锦绣坊找玉姐商量暂住的事。
玉姐倒是不介意绣坊中几个人——尤其是闫欣这种傻子做事就喜欢拿钱砸人,仿佛她是个家财万贯的富家千金。
买千金丝是这样,求她帮忙查徐致是这样,替徐致擦屁股也是这样。
现在不过就是住这里方便查案子,她也能给钱。
当然,钱不是闫欣自己付的,横竖都是在给尤府解决问题,即便是张朝这种一根筋的人,也得点头认账。
早前自己开偃偶店时花钱她就不眨一眼,现在这钱花起来更是毫无顾忌。
——
玉姐问:“就你一人?”
玉锦绣坊里都是女人,张朝自然不会跟着她。他和从前一样,和闫欣分道之后,就自己走了个干净。
“就我一个。”闫欣一派轻松道。
玉姐带着她往里走,问:“怎么样了?”
闫欣跟着她进屋,说:“现在还不好说。”
玉姐看她一眼,说:“先前你问我隔壁香坊的事,我就隐约觉出你似乎在查什么。”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嘛?”她犹豫地放缓了语调问。
对于她的事,玉姐几乎知根知底。徐致的事情她也一清二楚,还帮衬了不少。对闫欣来说,她比尤府的人更加信任。
说实话。
这次的事情,比她面对张朝所表现出来的镇定要麻烦——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背后之人有反扑之势。
从阿迷敢动尤三姐给香坊讯息的态度来看,这帮人甚至没把尤乾陵放在眼里。
她需要一点暗处的力量帮自己了。
闫欣思索半晌,嘟囔说:“都问玉姐了,自然不是不能跟你说的事。”
玉姐看向她的眼神变得专注了起来。
闫欣还是第一次把这么重要的线索告诉别人,难得有些紧张。
她下意识压低了声,慎重考虑后决定简化线索,说:“徐致留给我一件东西——不过这东西我认为不是他自己给我的。我想着假如不是有人借他的手送我的话,那就是有人知道我会找他,顺带把东西放里面,故意让我找到了。”
这种做事手法让她直接联想到了尤乾陵提到的有人在引导他查一些案子这件事。
但要比尤乾陵遇到的情况要直接许多,像是非常信任她似的,让人莫名对这种无私的奉献生出些感动来。
也许她并不是一个人在前进。
也许只是在利用她。
两种念头相互抵消后,闫欣毫不犹豫立刻开始动手拆了机关——任何臆想出来的情感都是多余的,拿到线索才是货真价实。
闫欣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机关动作时那只手臂展现出来的极致之美。
而那个动作,在她见到那名叫阿迷的舞姬的时候,分明一模一样。
玉姐问:“和香坊有关?”
闫欣说:“和一个人有关。”
玉姐这下想不出来了。
“谁?”
“一个叫阿迷的舞姬。”
玉姐迟疑了许久,说:“这名字耳熟,我应该在哪里听说过。”
闫欣以为她说是阿迷早年来过盛京,在盛京内有些名气这件事,便说:“我和尤府的三小姐去过越秀楼,那里的楼主说这名舞姬早年曾在盛京还有些名气,你在京中多年,知道她不稀奇。”
玉姐却摇头说:“不是这个。你让我想想。”
闫欣没吱声。
她自己也生出了一点好奇——玉姐在盛京当中做生意平平无奇,她在京中有名的是另外一个名号。
可惜因为父亲的缘故,闫欣打小就认得玉姐,也一直叫习惯了她这个名,并不知道她私底下另外一个名号叫什么。
她等了许久,没想到她都没有不耐烦,玉姐自己不耐烦起来了。
“哎,年纪大了,我这脑子真不好使。先不想了,等哪天指不定灵光一闪,它自己就出来了。”
她站起来,说:“要跟我一块睡,还是自己一间房。”
闫欣说:“我又不是孩子了。玉姐你给我个客房,我自己来就好。”
孩子大了,不兴大人管束了。玉姐摸了一把钥匙递给她,说:“院子靠外那间,进出给我轻点。”
闫欣道:“知道了,啰嗦。”
让闫欣意外的是。
原本被派出盛京办事的尤乾陵,在香坊失火后第二日竟然回京了。
查案有这么多人,他一向办事态度就很敷衍——让他更担心的是尤府的情形,他首先回了一趟尤府,见景氏了解了情况之后,便前往阁楼。
随即发现‘称病的表小姐’闫欣并不在阁楼,他后知后觉“缺少管束”的罪魁多半又自作主张干什么去了,便去找了负责看住人的尤三姐。
尤三姐正在亲自听昨日派出去的下人们带回来的消息。
尤桂一边翻记录的小本子,一边跟她说:“越秀楼边上有人确实见到了这名叫阿迷的舞姬给人推出越秀楼。说这件事的人有六七个,消息应当可靠。”
“城门守卫说见过这种装束的人出城,他不确定那是不是阿迷,也有他人见过,但他确认那人不是阿迷。这一条可信度低。”
“天音阁的人说见过阿迷来找阁主,阁主似乎很高兴,将她留下了。但是没两天,阿迷自己离开了天音阁。”
尤三姐问:“自己离开的?”
尤桂将记载的纸放到尤三姐眼前。
“您看,上面写着是半夜翻墙出来出走的。”
尤三姐纳闷的说:“好端端的为何要半夜翻墙走。”
尤桂也不知道,她低声问:“要不要再去查查?”
“查什么?”尤乾陵迎面进来,不满地说:“我说尤府大白天门口没人。进这里来了也见不着你的人在外面守着。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尤三姐急忙起身。
尤桂收了小本子,低声说:“奴婢给郡爷备茶水。”
尤乾陵在她走之前将她手里拿着的本子要了过来,翻开看了两眼,问:“这么忙?”
尤三姐道:“欣欣让做的。”
尤乾陵道:“我又没说不能做,你推什么。她人去哪里了?”
尤三姐一顿,故意懊恼说:“哎呀,我原还想着要去找她呢,这听了一上午,把这事也落下了。”
尤乾陵侧头看她。
她这模样自己从小看到大,有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放在平时你早就派人去找人了,她不让你们出去?”
“她说尤府做到这个程度足够了。”尤三姐低声说:“昨晚欣欣自己出门去取千金丝,没想到半夜那边附近的香坊走水了。恰好遇上了元硕和张朝,她便跟着在那边住下了。”
尤乾陵一听闫欣又掺和进他经手的案子里了。
他心底觉得奇怪——好像不管自己在查的案子和他要她做的事多么风马牛不相及。过程中她总能被什么东西带入这些事里面。
他心底知道和兵马府牵扯上的案子有多复杂,便刻意岔开了话,问:“谁告诉你千金丝的。”
尤三姐正在给他沏茶,闻言整个人一顿。
尤乾陵不客气的揭穿她。
“心虚什么?”
尤三姐说:“不关欣欣的事,是我要的。”
尤乾陵道:“先说心虚什么?”
尤三姐说:“欣欣说你不肯让她把她做的偃偶带到府里来了,说是怕她会吓到府里的人。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尤乾陵当时确实只是拿尤府当借口而已。
现在他都能回想起闫欣手中的偃偶直愣愣盯着自己的模样。
那样丑东西,自己多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发毛了。
“所以,你也要跟着闫欣学做那些能丑瞎人眼的东西?”
这家还能不能回了?
尤三姐有自己的理由。
她想学这些东西,并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有多丑有多可爱。她和闫欣这种单纯只是喜欢不一样。她只是想了解。
“学了又不一定要学精,了解就够了,”尤三姐道,“你把闫欣留在身边,不想了解她的喜好嘛?”
尤乾陵斩钉截铁的说:“不想。”
尤三姐撇嘴说:“你就是这样才没朋友!欣欣肯定更喜欢亲近我。”
“你不如让我带着她在尤府,我肯定比你这种三天撒网两天打渔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