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希伯恩正在等泠的到来,这是她的梦境,只要生灵进入,她自然有所感应。
一杯接一杯,茶壶永远都架在火炉上,里面的热水永远都倒不完。泠不出来见他,还是没法见他,他今日闯入他人的梦境,属于挑衅的行为,目的只想和泠见一面。
他端着瓷杯,外头风雪当中,怪物的虚影在树枝枝杈间若隐若现,只是眨眼间,亚希伯恩便见一只晶黄色的眼睛占满了窗,戾气十足。
亚希伯恩手下意识抖了一下,过往许多瞬间,他都见过泠背后的灰雾中探出的爪子和巨大的兽首。那双晶黄色的眼瞳和泠的琥珀瞳色一样令人记忆深刻。
亚希伯恩心中有更多的事情得到了确认,身躯封存于冰层,精神和意识在梦境徘徊,亚希伯恩看着对方巨大的身形,他清楚面前的巨兽就算不是初代系的冬之龙“利维坦”,起码也是次代系的同类遗种。
遇上蛾母这种初代系当中战斗力垫底的遗种,一巴掌能撕碎了一群。
亚希伯恩在黑公馆喝过冬之龙药剂,散发的气息,不仅和药剂一样,还与与雪原上巡猎们同源。所以被地下民命名为巡猎的族群,确实算作一类遗种。
其中强大的个体或许在遗种血统学上被淘汰出了高代系的范围,但其实力丝毫不逊色于任何高阶刻印者,能猎杀强大巡猎的雪国祭祀到底又是继承了什么东西?
灰雾象征着“梦境.永眠”,天授刻印的途径被遮蔽,刻印的铭刻和诠释根本没有办法达成,否则亚希伯恩在失落之地就已经成为天授的“因素”刻印者了,而不是和老天爷躲猫猫一般,刻印时隐时现,成为一种不太灵验的天赋。
而寻常刻印者和诠释物的能力都被削弱得十不存一,也导致了所有进入失落之地范围海域的船只全都下落不明。所谓“坚韧号”便是如此,至于“时序”的权柄为何流落在高塔之中,亚希伯恩更倾向于青染的手笔。
“泠,我知道你在这里。”亚希伯恩放下瓷杯,面前的巨兽是泠的眷属,泠若是不在梦境当中有所指示,巨兽怎么敢在小屋面前晃悠?
“秘学会想投资我成为‘因素模’,这是秘学会给我的束缚,但现在‘因素模’的面具裂开了。”
“你和那位大公的关系是什么?李然为何会选择去看护他的位阶?教宗和大君究竟有没有勾结在一起。”
亚希伯恩干脆将心声全都说了出来,他不希冀得到答案,很多过去他和泠不愿面对的东西,他在倒时计倒转,门重塑,门后黑暗消失时,便明白无论他潜意识当中不愿意面对的过去,还是渴望触及的新开始,该解决的东西拖不得。
这是他避不过厄运的实体,债务还是要主动点还上好,欠条的拖延日期拉得长了,落在心头总是种负担。
等待片刻,却始终不见泠的身影,窗外巨兽不耐烦地哼唧着,牙齿摩擦声呲呲啦啦的,亚希伯恩心中无名火起,他抬起头和巨兽对视,巨兽却急促地往后,像是害怕,一下又成了远处的虚影。
他在害怕?亚希伯恩思想自己绝无这番威慑力,扭头便见泠站在他身边,身着宽服。
“你受伤了。”亚希伯恩笃定地说道,“和谁动手了?”
泠咬着唇,心中想着该怎么编瞎话,她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对方的感知变的如此灵敏,难道是打破了“因素模”面具的原因?
对方的沉默像是验证了亚希伯恩的话。亚希伯恩的眼力和实力看不出泠受伤了,但周围迫散和紊乱的因素气息告诉他,泠对自身的控制力出现了纰漏,或是保持自身状态而不得不维持一定的刻印输出。
“青染不让我打扰你的。”泠有些局促,她也不知道为何,总有点抬不起头的样子,明明入梦之前,她还是一副冷酷要将阻挠者全都宰掉的样子。
“我知道,这是我主动找过来的,青染说不得什么。”亚希伯恩说道,青染自然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否则也不会在灰雾树林界碑处将泠外溢而出的部分力量融入亚希伯恩体内,那可能是诸多权柄和诠释的边边角角,顶多算是将多年野蛮生长而产生毛疵修剪后的产物。
除了当作印记,坐标,关键时刻调动一点气息狐假虎威外,充当诠释的假象外,别无它用。
“你不过踏足几次‘梦行之梯’,它竟然给你开了这么大的便利。”泠寻了一张离亚希伯恩最远的椅坐下。
泠在命线交错间早就见证了面前的一幕,腹稿也早就打好,但命运从未告诉掌控者,命定的一幕究竟何时能到来,就是眼前一刻,还是相似时的另一时空?
高处俯瞰,无法见微知着,总览处,略晓走向。
“那位大公,名为......”泠嘴巴张合,亚希伯恩却听不清其中细节,他了然,这是“博论者”隐瞒了真相。
“我与他初次见面便是因为霍恩小镇的蛾母,只不过他是去收拾我和青染搞出来的残局。他曾心悦于我,但碍于我的身份,一时便放弃了。”
亚希伯恩捏着瓷杯的手不由得用力,但气力有限,这梦中的瓷杯没有丝毫动静,反倒是他的手疼上了一会。
泠悄悄打量他,莫名想笑,但想到现实当中的状况,她又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们再次交集是异人溃退,签订条约的时候。足有四方参与了,分别是教会的大枢机,大秦特使,前帝国的这位大公,异人汗的叔父。秘学会就是条约的监督者,除了教会,其它三方都有人加入了秘学会,不过夏域人称秘学会为秘宗。”
“面具不仅仅是宣告秘学会的身份,也是将位阶证明交由‘博论者’证明。”
亚希伯恩一下便品出了不对劲的东西,泠从属教会,为何会加入秘学会呢?
“裁判所在战争中事急从权,行事僭越了许多,枢机会议上,便把裁判所裁撤了。”泠耸肩,平日只有裁判所成员削别人的份,没想到卸磨杀驴的事情一到,第一个削的竟然是屁股底下最勤恳的老马。“秘学会便乘机将我挖走了。”
“‘博论者’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祂的神明遗迹近乎无处不在,远可达遥远的星空,近处连书籍的字里行间都存在,祂处于未知和已知的夹层中。”
亚希伯恩一下便想到了黑山伯爵府邸中书房边境的构成,时间被拉长许多,他能在其中安然无恙,除了泠的庇护,倒时计的作用自然不能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