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姨的画上,那人半仙半魔,眼眸清正又倔强,翅翼折处鲜血淋漓,那红,却不吓人,反倒像是万绿丛中那一抹妩媚轻红,叫人情不自禁迷了心。
娟姨说,是那个救了她并予她新一程生命的女子。云萱莫名觉得眼酸心酸,是被感动了吗?诧异,明明是心硬的人,“答应永远不离开穗城,不然她的丈夫就要被杀,好像还有其他什么亲人都被扣在那儿里。”娟姨曾经提到过的那个故事,半面美人与娟姨,是从同一个地方逃出来的,虽然隐有避讳,不曾细说是哪里……云萱心里一动,眸底芳华初绽——“是她吗?”
“当时脸伤很重,‘随手’指了娟姨让陪着离开。”是因为对方放半面美人离开,有个前提条件:“囚居穗城,不得离开”。所以,有预谋的特意带了这么一个人出来?而且,这个人离开那里后便不允许再与半面美人见面,且永远不得再返穗城,却偏偏,来了青州城。“是她吧?”
“挖开!”离尘岛上,月如霜,云萱冷声道,“是她的话,葬在这里的三十一口,又是谁?”唯一求证的方法,简单粗暴,“请他们帮忙,”朝坟地努努嘴。
“请他们帮忙?谁?一群,不,一大群,死人?”
“他们?躺地底下十四年的人了,能帮上啥忙?”
“当然能帮上,”
“怎么帮?”
“挖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挖,挖开,瞧,瞧?”云思见目瞪口呆的瞧着这几个半大不小的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认认真真讨论正事儿的样子,那语气,理所当然的像是在验证“土豆大不大多不多,挖开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挖开来瞧瞧?你们,”满面不可思议,朝云萱,“小姑姑,你确定不是要挖土豆?而是,而是,”“挖祖坟”三个字嗑嗑巴巴半天,还是没能说出口。
“是!”云萱打断,从地上散乱堆放的工具中挑起一把锃亮的圆头铁锹,走到刻着“皇甫战”的墓碑前,双膝落地,咚咚咚重重叩过,起身,攥牢了铁锹把,双臂高扬起,锹头直插下,左脚提,踏锹肩,锹头深深插进土里,两手一压一抬,超大一块硬邦邦土疙瘩就被翻撂旁侧,众人皆是一呆。
“唰,”第二锹又插下去,众人……忍不住咂舌,啧啧,刨自家亲爹坟刨得这般生猛又狠厉,知道的,知是为了查明真相申冤复仇,不知道的,会以为刨的是杀父仇人……吓人,有那反应快的,赶紧收摄心神,快手快脚各自捡了工具忙活起来,很快,偌大一片墓地,不闻一丝人语声,只零星灯火下,幢幢黑影不停晃动。一,二,三,四……三十一口棺木,在黯淡星空下白光重重森森,晃湿了谁的眼……挥挥手,其他人默默退远。
天将明未明,一条新闻顷刻沸腾:臭名昭着却隐秘至极的缅北“乌冰焰”组织基地一夜之间成了平地,组织成员离奇失踪,活不见人,尸不见尸。
与此同时,乌氏县月牙镇天山深处桃夭村后山,多了一间草屋。
九死一生逃得生天,鬼门关前刚刚捡回半条命,斳令霆马不停蹄赶了来,却没有找到他想等的人。
他的小姑娘,又一次被他弄丢了。
一年前,她以诺换命,懵懵懂懂许了婚。他却不知她是她,她被他退了婚,被他连累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漫山遍野萱草花开,云萱在那头,默默看着这个守了整整五年不肯离开,只剩下一条胳膊的半残废。
当初的当初,懵懵懂懂许婚时候,明明她就只想做个工具人,却好死不死动了心。
唉,动了心就动了心吧,名正言顺的枕畔人,有钱有权还有貌,不要白不要。可……还没来得及吃干抹净,却被牵连差点赔上命?还被冷酷逼离婚?
啧,离就离呗,谁离了谁还不活了呢?谁虐了谁还不一定呢?
没了狗男人,无婚一身轻,
且不提,这一路翻手为云拉踩绿茶斗趴仇人,覆手为雨重建家族神技初成。
就只管,痴狂修习老祖宗神乎其技救世良能,挽袖子率美男美女们救人救心……
却,又被这狗男人给缠上了。
曾经的负心绝情冷面王,化身千古绝唱痴情郎,要豪门虐恋就俊脸凑来天天给她虐个够,要烟火日子就低眉顺目洗手作羹汤还顿顿不重样儿。
总之就是,要心给心,要命给命,各种高调邀宠小意殷殷,左不过就是缠啊缠的要追婚。
“哼,你以为你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纯金打造闪瞎狗眼的小金人啊?”
“阿呀个呸!臭不要脸狗男人,老天爷收黄天敢作死敢下一场说来就来的冰雹,农民伯伯都能架高炮给炸没喽,你斳令霆还不是老天爷哩,当初敢作天作地逼离婚,如今想反悔了就能抱得美人归?”
哈,斳氏集团酷霸总化身小奶狗各种撒娇卖萌?青州城隐世新岛主成了磨人精各种求婚?
这个嘛,云萱表示要考虑考虑。
流光迁惊湍,蓦然回首间,已是魂驰神往天下名扬的云萱托腮一秒,小手一挥:收了!
于是乎,冷面斳阎罗秒变地主傻儿子,颠颠地想揭盖头想睡媳妇。
美人儿红唇潋滟,小手摊开……万字勾云白玉佩碧光浸透,明晃晃八个大字:“碧针令出,斳主为仆。”
啧啧,斳主为仆啊?暖床小弟哟,跑腿小弟哈,真个万能型儿——有钱有权还有貌,不要白不要。
隔了高高山岗上萱草花田,云萱的目光不由自主又一次穿过花影,又一次远远望。
斳令霆瘸着一条腿,趔趔趄趄,却几乎要跑出残影。他单膝跪地,从领口拽出那串珠子,抓起云萱小手指在尖尖小虎牙上磨了磨,挤出一滴血,滴在母珠上。非金非玉灰扑扑的串珠,突然有了变化,隐隐透出玄、白、朱、青四种颜色。四色迅速聚合,融入,新开出一朵萱草花的模样。
原来,她很早很早就已经长在他的心上,长成他的血,他的骨,他的命,他一生一世永不相负的守护。
她是他的一切,是从死向生的桥。她是他的一切,是她莅临人间初涉红尘最美的遇见。她,成了他的神只。而他,成了她抬手拂袖处,烟火人间最俗的团圆,吃同一个锅,睡同一个被,死同一个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