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那套审问方式用在瑞国公身上不合适,他是在街面儿混大的,又与人牙组织有着联系,还做过几年高高在上的瑞国公。软的硬的他都不吃,他比谁都明白,这事儿牵扯到东宫大概率是活不成了。说了,身上的罪定的死死的。不说,就算死了,也有人出来给他鸣冤喊不平。
要知道,他这个瑞国公可是救了太子才有的。
你说他是人牙子?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是栽赃,是诬告,是太子别有居心地卸磨杀驴!
他死了,死无对证!
他的死可以让背后的那个人帮他护住他想要护住的那个人。
瑞国公,甘愿为他人手中的棋子,甘愿死在这县衙的大牢里。
陆知鸢“扑哧”一笑,在瑞国公缓缓睁开的,带着一丝轻蔑的眼神中,扶着太子的手,坐到地上。左一见状,欲唤人来搬张凳子,被流萤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流萤知道,夫人这么做一定有夫人的道理。
左一示意狱吏退下,回到原处,与流萤一道守在大牢外。
大牢外的动静并未惊动大牢里的人。陆知鸢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太子站在她旁边,警惕地看着那位瑞国公。瑞国公只是睁了下眼,快速闭上。
他是会些功夫,却没蠢笨到在牢里动手。
故意动了动手脚,让他听见手链和脚链的哗哗声。
太子动了,却是护在陆知鸢的前面。
瑞国公靠在墙上,没有睁眼,眉角眼梢全是嘲弄的笑。
“一国太子,竟也有了自己的软肋。”
“你认得本宫?”
“自然认得,我可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就连我这瑞国公的头衔都是太子殿下您为我讨来的。若是没有太子殿下,我也不可能过这几十年作威作福的好日子。”
太子气得不行,又得保持着太子的威仪,不能在大牢里将这人活活掐死。
陆知鸢抬头,握了握太子的手:“不知者不为过,况他本就是个居心叵测的坏人,太子哥哥不必介怀,更不必将他的那些屁话放在心上。”
“阿鸢说的对,他本就是个坏人。”
“阿鸢,陆知鸢,你就是他那个短命的太子妃?”瑞国公睁开眼,仔仔细细打量着陆知鸢:“不愧是侯府嫡女,长得真好看。”
“我像我娘,与侯府无关。”陆知鸢回视着瑞国公:“不知你那个儿子长得是更像你一些,还是更像他的母亲一些。”
瑞国公的眸光暗了下去:“你想要做什么?”
陆知鸢挑眉:“不做什么,好奇你儿子的长相罢了。瑞国公府被查抄了,府内相关人等暂时被羁押。你最喜欢的那个姨娘跟你们的孩子应该就在被羁押的地方。左一,让人把那孩子抱过来给我瞧瞧。”
瑞国公急了:“你要做什么?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原来你也会着急!”陆知鸢面色一沉:“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那辆被遗弃在国公府外的马车你可见过?十几个孩子像货物一样被堆在一块儿......”
陆知鸢沉了一口气:“你可有想过他们的爹娘在看见他们时有多心痛?”
“那些不是我做的!”瑞国公像垂死的猛兽般剧烈挣扎:“我只是......”
“你只是助纣为孽,帮他们提供个地方而已。”陆知鸢直视着瑞国公的那双眼睛:“你以为你这么说你就是个好人了?你儿子不是我拐的,我看一眼,让他被别人抱走了,那他的失踪是不是与我无关?倘若他被贩卖到南疆,贩卖到西蜀,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你会不会怨我?会不会想要杀了我?”
“我......”
“你会!”陆知鸢肯定道:“且我不是无辜的,他被人抱走是我默许的,他被人抱走之后的种种皆与我有关,你恨我,怨我,想要杀了我都是应该的。”
瑞国公眼中红色减退,人也慢慢冷静下来。
“你是侯府嫡女,是太子妃,不会对一个孩子做什么。你在吓唬我,套我的话。”
“侯府嫡女?你怕是不知道我的名字从未记在陆家的族谱上。”陆知鸢抱着膝盖,“陆家族谱上只有两个人,一个叫陆锦瑶,是陆家嫡女。一个叫陆景元,是陆家嫡子。太子妃?跟太子一块儿在东宫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意思?”瑞国公心里咯噔一下。
“你一直关注着东宫,是因为你知道你这个瑞国公来路不正。”陆知鸢抓着太子的手臂站起来:“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这个瑞国公本就是欺负太子年幼,从太子那儿骗来的。”
年幼?
太子扭着脖子,低头,看向陆知鸢。
好吧,当年的他的确年幼,但凡多长两岁,都不至于被这个烂人骗。
深吸一口气,抬头,把脖子扭回去。
站着累,靠在太子身上,软绵绵的开口:“你既关注着太子,便该关注着我这个太子妃。我的行事风格你就算没有见过也该听过。我,陆知鸢,从来不是那种大家印象中的贵女。”
瑞国公的心提了起来。
陆知鸢慢悠悠道:“我是能做出把你儿子丢给人牙子这种事儿的。”
瑞国公泄了气,咬着牙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们,只求你们放过丽娘和孩子。丽娘是无辜的,她跟那些孩子一样是被那些人送到这里的。是我强行占有了她,是我让她怀上的那个孩子,她是因为孩子才跟着我的。她寻过死,不止一次,是我,是我不让她死的。她没了家人,她只有孩子了。求求你们,放过她,放过孩子。”
陆知鸢淡淡道:“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我是混子,我跟那些人牙确实相识,但那不是我的错,是人牙的错。”瑞国公靠在墙上,拢着手重重地抹了把脸。
跟马车里的那些孩子一样,他也是被人牙子拐到组织里的。记忆里,他被那些人牙转卖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会被送回来。
说好听了是送,说不好听是卖出去又给卖回来。
刚开始是因为他记得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不管被卖到哪里都记得要回家,要找自己的亲生爹娘。被打过,骂过,饿过,关过地牢,进过柴房。不管那些买家怎么对他,他都不服软,跟他们不一心。他成了人牙组织里人尽皆知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卖不出去的孩子就只能在组织里待着,日久天长,忘了来时路,不知去时路。他不是跟人牙子相识,他是没办法跟他们不相识。
瑞国公睁开眼,看着低矮的,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来气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