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话,假的不能再假的谎话,韩廷却当了真。
不是因为蠢笨,而是将陆知鸢生的希望寄托于她的下一世。陆知鸢明白,韩廷也明白,不过是固执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掩门时,还听见韩廷躺在床上碎碎念:“要寻个风水宝地,有山有水,有花有鸟,小姐不喜欢太冷清,风景太差的地方。要开个棺材铺,纸扎铺,香宝蜡烛果子铺,全做成小姐喜欢的爱吃的。”
门外,陆知鸢既感动又哭笑不得。
转过身,见太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正要开口,却被他攥住手臂拉到后院僻静处。
僻不僻静的没关系,有左一跟那些暗卫,旁人也不敢凑近了听。
“阿鸢当真是借尸还魂?”
“阿鸢说是,太子哥哥又当如何?”陆知鸢笑看着太子:“听闻北凉也是有国师的,不知道行如何?太子哥哥可要请他出山收了阿鸢。”
握着陆知鸢肩膀的两只手稍稍用力:“我是认真的!”
陆知鸢敛了笑容:“我的确不是原来的平南侯府嫡女陆知鸢。”
握着肩膀的那两只手越发用力:“阿鸢,是谁?”
陆知鸢看着太子的眼睛:“异界亡魂,阴差阳错来到这里。”
太子的手稍稍松了些:“那阿鸢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陆知鸢,与侯府嫡女一模一样。”陆知鸢道:“我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后被杀手组织收养,进入杀手训练营成为顶尖杀手。出营后的第一个任务是暗杀一位教授,用的身份是教授遗落在外的外孙女。教授,约莫等同于你们这个世界里书院里的夫子,且是德高望重的那种。”
“遗落在外?”
“这个需得从教授早些年的经历说起。”陆知鸢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画:“在我们的那个世界里,有一段很特殊的时期,我们的国主……就等同于你们这个世界里的皇帝号召有志青年上山下乡。这有志青年你可以理解为贵族家的少爷,书香门第的公子以及在广大书院里的读书人。上山下乡就是上山砍柴,下乡种地。”
太子大为震惊:“你们的国主让世家公子上山砍柴,下乡种田?”
陆知鸢点头,反问:“不可以吗?世家公子也是人啊?”
太子摇头:“为夫不是这个意思,为夫的意思是砍柴或有可能,毕竟君子习六艺,力气还是有的。种田?他们应当不会吧?”
“不会可以学啊?”陆知鸢继续在地上画:“民可载舟,亦可覆舟。这舟指的可不是河里的船,而是泛指君王,皇室,文武大臣。当君王,当大臣,当官当的久了很容易忘记本心,他们的孩子生于富贵,长于富贵,更不懂得民间疾苦。让他们去体谅百姓,懂得百姓的苦。岂不是对牛弹琴。”
太子迟疑着:“没有那么严重吧?”
陆知鸢抬头,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讲了个故事。
有个二品大员,提出了一条政令,说是可以彻底解决百姓贫困的问题。
他的政令是让百姓们把家里多出来的牛,羊,毛驴进行买卖,把家里多出来的马车,房子拿出来进行租赁。让家里的闲人出去找份活计,哪怕没有工钱也行,只要能学到东西。用个一年两年的,就能自己做买卖,开商铺。他认为他的这条政令好极了,且是从百姓们面临的实际问题出发。
“荒唐,简直荒唐!”太子甩袖:“他可知一头牛,一只羊需要多少钱?普通百姓,积攒数年,也就只够买一头耕牛。牛比人宝贝,若非家中遇事,或耕牛老迈,是舍不得买卖的。况且普通百姓,没有私下买卖耕牛的权利,需得经由官邸进行。退一步说,家里有两头以上耕牛的,说明家境还可以,起码四季温饱,不愁吃穿。不愁吃穿得人家何必贩卖耕牛?
还多出来的马车,多出来的宅院,他知不知道,民间有多少的百姓是没有宅院或者像样的宅院的。没有工钱的打工更是无稽之谈?出去找活计的哪个不是急需钱财养家?找他那么说,人都饿死了。”
“不亏是体察过民间疾苦的太子哥哥,然朝中又有多少像太子哥哥这样的人。所以,我们的国主制定了这个上山下乡的政策,就是为了让那些不知民间疾苦的人真正的走到百姓中间,与百姓们同吃同住同劳作,真正的了解百姓的生活。”
太子急问:“此法可行?”
“不太行,只持续了一段时间,约莫几年光景。”陆知鸢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教授本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响应国主号召下乡,在乡间认识了一农户之女,二人结为夫妻。婚后不过一年,教授的家人来信,
让他返回京城。教授本想着安排好京中事宜再回乡接妻子,奈何刚回京,京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待他腾出手来,已是一年之后。”
“教授没有接回他的妻子?”
“教授接到了一封信,是他妻子寄给他的和离书。他回乡找过,妻子和岳父母还有小舅子全都搬了家,问邻居,邻居支支吾吾,只说他的妻子生了个孩子就搬走了,许是另嫁了。”
太子眉头紧蹙:“那个孩子是教授的孩子吧?邻居这般反应,证明此事颇有蹊跷。”
“太子哥哥真聪明,那孩子的确是教授的孩子,且那封和离书不是教授的妻子写的。”
“是教授的家人,他们看不起出身农家的儿媳妇,不愿让她回到京城,影响儿子日后的前程。除了那封和离书,他们一定还用了别的手段,无外乎威逼利诱。”
“他们给了教授的岳父岳母一笔钱,那笔钱,刚好够教授的小舅子娶个媳妇儿。他们还给教授的小舅子找了份很好的活计,足够养家糊口。为了儿子的利益,教授的岳父岳母牺牲了女儿和即将出生的外孙女的利益,甚至逼着女儿再嫁。”
“后来呢?”
“回到京城的教授没有娶妻,而是把所有的精力用在了为国为民,培养学生上。教授的乡下妻子也没有再嫁,而是独自一人带着女儿辗转生活。命运并未因此厚待她,她的女儿因车祸而死,而她伤心过度,积劳成疾,病死异乡。临终之际,许是怨愤难平,她给教授写了封信,告诉教授他们有个女儿,质问他为何没有按照约定回来接自己,让她们母女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地址是教授回京时留给她的地址,且这么多年,教授一直没有搬家。他等到了妻子的那封信,却没有等到妻子。他知道妻子给她生了个女儿,却不知道女儿在什么地方。他找了很多年,找回来的却是个我这个假外孙女。”
太子抿了抿唇:“他那个亲外孙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