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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平乐尚是襁褓中的婴儿,害他的是平乐的生母。他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此事,却也因此对那个冰冷的皇宫越发反感。

当太子是他的命,居于东宫,对所有人防备是他的选择。

陆知鸢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不接,就当着他的面把其中一颗药丸放进嘴里。她吃得很香,像嚼糖丸似的。他从未见过那般可爱的吃相,吃的还是一粒闻着就有些苦的药。生平第一次,他对一颗药丸产生了想要吃掉它的冲动。

身为太子,学会的第一课便是控制自己的口腹之欲。不曾想,因为陆知鸢嚼得一颗药丸破了功。

未等嘴角自嘲的笑容溢出,阿鸢便凑到他跟前,张开嘴巴给他看。

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没毒,很甜,且对你的身体有益。”她掰开他的嘴巴,把剩下的那颗药丸放进他的嘴里:“堂堂太子,不可以讳疾忌医哦。”

鬼使神差的,他嚼了两下,差点吐出来。

她抿嘴笑着,用手捂住他的嘴,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那束光芒很耀眼,让他暂时的忘了那颗药丸的味道。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是解毒的药丸,服之,可防天下之毒。

阿鸢没有骗他,在她看来,那颗药丸就是甜的。因为在那之前,她已经吃过很多比那更苦的药。

他擅思考,亦曾于事后想过阿鸢为何给他解毒丸。他的答案是,他是她的未来夫君,娘子给夫君药丸很正常,毕竟她连身边照顾她的婢女,保护她的护卫都给了。

她把他当成家人,这让他感觉愉悦。

直到此时,听舅舅提起,方才知道她送他药丸是救他性命,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中毒了。

端午宴,他因身体不适提前离席。离席时并未将他的不适与中毒联系起来。他一向谨慎,且防着后宫里的那些手段,凡酒水一律不沾。其它的,也会用银筷试毒,少食之。

江太医知他心中所想,为他解惑。

“毒是下在酒杯上的,是朱太妃买通了宫宴上的宫女,宫女与她同乡,家中生计有赖她家。宫宴后不久,朱太妃被皇后娘娘赐死,埋在皇陵对面的望月山上。”

“母后从未与我提及过此事,她是如何知晓的?”

江太医叹了口气,以长辈的身份道:“太子不该疑心皇后娘娘。你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全部的希望。外人眼中,她是高高在上的国母,于她自个儿眼中,她是你的母亲。”

江太医也是难得与太子说这些近似家常的话。

“每回宫宴,娘娘都会留心着太子。太子中途离席,且被侍从搀扶,娘娘怎能不疑。命人调查,这才查出是朱太妃所为。”

“这个朱太妃为何害我?既是太妃,因无子嗣。既无子嗣,便不牵扯皇位之争。她可是受人唆使?”

“朱太妃是先皇在世时遴选的最后一批秀女,是仿照民间,为先皇冲喜用的。一共十八名,年纪从十六岁到十八岁不等。朱太妃是里头年纪最小,心机最深的。她入宫后,曾多次假扮宫女试图接近先皇。因种种原因,未曾得逞,反倒是被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太后娘娘训斥。”

“先皇去时,留下一道口谕,凡宫里未曾被宠幸过的妃子皆可遵其意愿放其出宫。若你父皇愿意,也可充入你父亲的后宫。实在不愿出宫的,可以太妃的身份在宫中颐养天年。与朱太妃一同入宫的那些少女无一例外皆选择了出宫,只有朱太妃想要入你父皇的后宫。奈何她一无出身,二无姿容,三无学识,又是给你父皇冲喜的妃子,你父皇觉得荒唐,没有应允。朱太妃因为此事记恨上你的母后,以为是她从中作梗。”

“荒唐,祖父的妃子怎可纳入父皇的后宫。祖父病重,未曾思虑周全,幸而父皇没有糊涂。”太子道:“掌管后宫的虽是母亲,

然此事确与母后无关,她因此事记恨母后,着实没有道理。”

“只是导火索,真正促使她谋害太子的是另外一桩事。”江太医江银针一一取下。

“她与宫里的一名侍卫有了私情,且偷偷的生下一个孩子,妄图用那个孩子混淆皇室血脉。被你母后发现后,为自保,将侍卫出卖,孩子扼死,谎称自己是受人胁迫。怕被驱赶出宫,当着你母后的面撞墙,伤愈后假扮痴傻。你母后心软,将她留在宫里,让她继续享太妃之禄。若非她唆使宫婢下毒害你,你母后也不会知晓这些年的痴傻都是装的。”

“皇宫果不是人待的地方。”太子接过递来的银针,将它们归于一处:

“好端端的一个人,进宫的时候还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出宫时却是一具破破烂烂的,提及过往,皆是腌臜的尸体。”

江太医微叹了口气,没接太子的话。

宫苑深深,藏着太多的无奈与迫不得已。饶是他的至亲姐姐,入宫为后也是有着百般原因的。一旦进到那里,生与死,善与恶,往往都在一念之间。若他的姐姐出身民间,若他的姐姐没有江家庇护,怕也早成了那深宫里的一具白骨。

他从不觉得皇宫是什么好的去处。他不婚,既有钟情于朝云,不愿将就的原因,也有江家自身的原因。他不愿他和他的孩子成为江家继续攀龙附凤的棋子。

江家人待在高处,只看眼前,不思从前与过往。见他不婚,便觉得他是自甘堕落,不成器,想要指望偏房。殊不知,姐姐之所以是皇后,外甥之所以是太子,皆是因为他的未婚未育,以及江家的这一辈,自他而下皆是不成器。

试问那个当权的,愿意外戚强大,愿意皇后或者皇妃的母家凌驾于皇权之上。

皇后择选陆知鸢也是因为知晓江家靠不住,想要为太子谋个保障。

“舅舅说百毒丸有十二种,可是其中的一种能救阿鸢的命?”

江太医摇头。

百毒丸虽是良药却不是神药,它的解毒原理是先抑毒,再克毒,而后以毒化毒,利用其毒性在服用者身体里构建出一个屏障。

隔绝常见毒药的毒性,使服用者不再为那些毒性所害。

百毒丸共有十二种,每一种皆是由百种毒虫毒草提炼,毒虫与毒草不同,入药的先后顺序与剂量不同,其药效与结果也是各不相同。

在这十二种药丸里,有一种是陆知鸢特别宝贝的。数量极少,只有一颗。此药剧毒,可于关键时救人性命,却也能使人陷入无药可救的境地。

“太子可听过回光返照?”见太子点头,继续道:“此药的作用便等同于回光返照,饶是神仙下凡,也是无计可施。但凡有一丝希望,鸢儿她都不会给自己服这颗药。”’

太子眼眸一动:“舅舅,我不想失去她,我想……”

他想陪她共赴黄泉,想跟她在奈何桥畔做一对儿可伴百年的,不见天日的鬼夫妻。可他是太子,身负江山,身负百姓,他不能,也不敢说出那样不负责任的话。

此生,他只能负他的阿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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