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玄衣女子这种境界,念头绝不是轻易产生的。
一旦产生,那就是天地感应。
故而忽然凭空生出了“一孕傻三年”这个念头,她顿时心中一惊。
微微张开双目,向彩衣女子看去。
目光深邃如渊,其中似有万物生灭,天地轮回,天地万物尽入眼中。
只可惜的是,彩衣女子的修为本就高她一筹,这一眼看去,却也没有看出异常。
彩衣女子面露微笑,任由她打量。
“妹妹,姐姐这个提议,你觉得如何?”
玄衣女子沉默了。
虽未探明,但心中忽生念头,说明起码也有五分的可能。
一时之间,她的心中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复。
见她迟疑不决,彩衣女子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着。
许久之后,玄衣女子看了看她的小腹,终于有了决定,长长的叹了口气,幽幽道。
“娘娘,沐阳道君修为精深,虽尚未证道至高,但也仅有半步之遥,乃是天地间有数的大能。”
彩衣女子微一颦眉,也不知她忽然说这些干嘛,但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的听着。
玄衣女子继续说道。
“娘娘你与道君情投意合,结为道侣,本是一桩喜事。”
“但如此大能,为何娘娘将他约束在宫中,将之视为金丝雀?”
“娘娘亦知,他之道在于诸天万界,却又为何使他只在宫中清修?只是担心他沾染红尘吗?”
“娘娘可知,为何他脱身离宫,数千年不曾露面?”
彩衣女子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不料玄衣女子已经挥手打断了她。
“我知娘娘与他感情深厚,亦对他百依百顺。”
“但我不得不说,娘娘你错了。”
她的眼眸中,映照着诸天万界无数生灵,幽幽叹道。
“我执掌轮回,遍观人世百态,却发现,天地间最玄妙最复杂的,非是大道,而是人心,人性,人之情感。”
“娘娘生而有大神通,全知全能,却独独不知的,便是这凡人的情感。”
“凡人的夫妻相处,尚知相敬如宾,相互尊重,方为长久之道。”
“而反观娘娘,却是以己度人,将自身意志强加于沐阳道君,如此一来,道君心中不满亦是在所难免。”
“娘娘若是有心与道君夫妻无间,依妹妹之拙见,不如去学上一学那凡人的夫妻之道。”
彩衣女子沉默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玄衣女子会对她说出这番话。
沉默了许久,她忽然莞尔一笑。
“妹妹,我知你对他余情未了,甚至有一续前缘之意。”
“但你可知,若是依你所言,我二人隔阂尽除,相处无间,妹妹你便再无了机会?”
“毕竟以你我二人的身份,总不可能二人共侍一夫。”
“我若是你,非但不会劝解,说不定还会从中挑拨呢!”
“哼!”玄衣女子冷哼一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错,我的确对他确有情谊,但我二人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越矩之举。”
“况且如此那不齿之事,本座还不屑于去做!”
“娘娘如此言语,莫不是在折辱本座吗?”
彩衣女子笑了笑,忽然脸色一正,冲她盈盈一礼,正色道。
“平心娘娘心胸宽厚,仁慈良善,温柔包容,为万界所称颂。”
“昔日你身化轮回,仅存元神化为平心,虽有功德于天地,但在吾看来,也不过尔尔。”
“但今日你这番言论,心胸之宽广,却是让吾自愧不如……”
她这番话,也点出了这位玄衣女子的真实身份——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只!
但自她以身化轮回之后,如今后土不在,仅剩下了平心娘娘,令人唏嘘。
平心娘娘听她这么由衷的赞叹,心中却是愈发的难受了,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彩衣女子一礼之后,又继续说道。
“若依妹妹所言,此方顶级大世界的演化,更需妹妹出手相助。”
“我欲以一缕神识下界,恳请妹妹不吝出手,隐瞒其身份,以轮回牵引之力,将之送至沐阳道君身边。”
“若是以凡人夫妻身份相处,或有助于我二人消除隔阂,重归于好。”
“妹妹意下如何?”
这……平心娘娘顿时犹豫了。
苏沐阳一直在躲彩衣女子,可现在,自己又要将她送到苏沐阳身边吗?
这不是坑了苏沐阳吗?
但有心拒绝,却又隐隐觉得,若真能以此让她二人重归于好,倒也是一桩美事。
可关键是,你们俩的事,看在孩子的面上,我肯劝几句就已经是良善了,你还让我出力撮合,你帮我当成什么了?
思来想去,却是迟迟下不定决心。
见她为难,彩衣女子也不催促,只是轻声道。
“兹事体大,倒也不用急于这一时三刻。”
“妹妹若是有决定,差人告知我即可。”
“姐姐我便先行告辞了。”
打了个招呼,她飘然向殿外而去。
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停下脚步,神色变幻不定。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长长的叹了口气。
“妹妹枯坐在这平心殿中,怕是也有些无趣。”
“妹妹若是想出去走走,不如与我一起,投下一缕神识,下界游玩一番如何?”
说罢,身形彻底消失不见。
只有平心娘娘倏然抬头,一脸的诧异。
你这话……什么意思?
“唉……”
彩衣女子的真身睁开眼睛,脸上浮出一丝复杂,幽幽叹息道。
“孽缘啊,一切皆是孽缘。”
“我等虽已超脱大道,证道至高,却也终究做不到无情无欲。”
“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
她的小腹忽然跳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安慰她。
彩衣女子抚了抚小腹,轻声说道。
“我可怜的孩儿啊,你孕育了整整七千年,却也从未见过你那不负责任的父亲。”
“如今你虽未诞生,但灵智已成,神念已生。”
“此番下界,你便也以神识化身,随为娘一同去前往吧,也好去寻你那未曾谋面的父亲。”
听到这话,小腹剧烈的跳动起来,似乎有些欢欣雀跃。
彩衣女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怒道。
“为娘孕育了你七千年,都未曾见过你这般高兴。”
“如今提到你那父亲,你却又如此迫不及待,真是叫为娘我好生吃醋。”
“等见到你父亲,你可要替为娘好好出出气……”
逗了一会儿腹中的孩儿,彩衣女子才缓缓的闭上了双目。
随着她双目的闭上,巍峨磅礴的宫殿,缓缓的由实转虚,隐于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最后消失的,则是宫殿门口的匾额上,那三个包含了无尽道蕴的大字——娲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