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下河捞珠,就不得不提一嘴这一行当的老手艺人,珠把式。
民间有说法,好的珠把式都是童子功,一身本事得打小培养,关在黑窨子里练视力,生食河腥养水性,再配合一些其他秘法,养个十来年,便可入水视物,可观水色,晓暗流,规避凶险。
而其中的高手更可通过看云看雾看水看浪,通晓何处有含珠的河蚌,端的是神乎其神。
据说衣家正是有这种培养珠把式的秘法,能养出高明的采珠人,才被打牲衙门上官看重,委以重任,负责采珠事宜。
“所以,你找我来,是帮你们家采珠?”
苏淼咽下嘴里不知名的果子,不太确定的问了句。
“应该说,是寻一样东西。”
“什么?”
“珍珠鸡!”
关于“珍珠鸡”有则民间传说。
江湖八大门的盗门,有一特殊分支。
南方称憋宝,北方叫相灵,民间则多称为牵羊,其人被叫作羊倌儿。
这些人常年游走于名川大山,流连于荒郊野岭,行事诡秘,目的是寻找天灵地宝。
不同于走千家过万户盗活人财的飞贼土鼠,还有挖坟掘墓吃死人饭的摸金道人,这些人只取天生地养的无主之物,一般东西还看不上,只对奇珍异宝感兴趣,主打一个高端。
话说,前朝成化年间,东昌府就有这么一位奇人,能观天相地,踩龙盘口,能耐的不行。
有一回,他听人闲聊,说起鸭绿江里有豪光隐现。
敏锐的嗅觉让他意识到可能有异宝出世,于是寻到江边,观星辨气,罗盘定位,圈定了一个大概范围。
然而,蹲守七日夜,一无所得。
这一晚,月似银盆,江水澄澈。
明亮皎洁的月光下江面平静,这人叹口气,心里明悟,或许是村民谣传,又或者与灵宝缘分未到。
正要放弃,忽见江面祥云缭绕,雾气氤氲,接着,江中射出繁星点点,耀人眼目。
他顿时大喜,跃入江水,凭着不俗的闭气功夫,迎着光晕一直游到江底,看清了,那些光点竟是一颗颗珍珠在反光。
一个个蕴珠河蚌张开蚌壳,正吞吐月之精华。
河蚌铺在江底,密密麻麻,大概有数百之多。
宝珠虽多,且品相不凡,但还入不了他的眼,他自诩相灵高手,自然非奇珍不取。
以为白忙一场正要上浮,忽的一个名词儿在脑海闪现……蚌城。
他走南闯北见识不凡,仔细分辨,果然跟传说的蚌城十分相像。
相传,蚌城之中,必有不凡。
他一路摸过去,果然在正当间的位置看到几个异常硕大的河蚌,磨盘大小,蚌壳覆盖一层厚厚的岩沙,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蚌。
他搬开老蚌,竟露出一个漆黑的圆洞,大小刚好容一人钻入。
不敢冒进,游回岸边取了水泡。
这年代,没有氧气瓶这些现代潜水设备,但各行也有各行的法子,最简易最常用的,便是这水泡,一般是用猪髓泡灌入空气。
准备妥当,潜水直入蚌城洞穴。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息,豁然开朗。
洞内结构奇巧,乃中空,宝光耀眼,遍地珍珠。
这人大惊,正不知所措,忽见一物向他扑来,他下意识伸手一把掐住,仔细一看,竟是……
一只散发珠光的珍珠鸡?还是活的??
正惊异,啪嗒一声,一颗硕大的珍珠从鸡屁股掉出来,砸在满地的珍珠里。
嘶……珍珠鸡下珍珠蛋!
这一洞的珍珠都是这玩意生出来的?
好家伙,发大财了,这抱回去不就等于有了金山银山!
有了这玩意儿,往后还寻个屁的灵!
羊倌儿大喜,在洞里盘着珍珠,半晌才平复心情,取了红绳系在鸡腿上,以保灵性不失。
可正要出洞,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口吐白沫,哐当,倒地身死……
暴毙的原因没人知道,且从故事本身看,也没第二人在场,这珍珠鸡的传说究竟怎么流传出来的,可有点经不起细琢磨。
不过,这些都不关苏淼的事儿,她看了眼沉浸在故事里不能自拔的衣清泽,啧了一声:
“所以,凭这么个故事传说,就要我帮你找珍珠鸡?你脑子没事儿吧?”
“逼不得已!”
经多年采捕,东珠数量已所剩无几,尤其个头足的正珠,更是寻常难得一见。
偏偏朝中官吏为升官发财,变本加厉,分派到打牲衙门的朝贡份额逐年增加。
为足额上缴岁贡,牲丁被迫于寒冷季节便开始破冰采珠,冻毙、冻残、或被暗流冲走的人不计其数,九死一生。
而豁出命捞上来的河蚌,往往百蚌不获一。
百蚌不见珠,蚌壳覆江堤的盛景,屡见不鲜。
这东珠便被百姓称为血珠。
“所以,死伤这么多采珠人,是被你们衣家逼的?”
苏淼啃着果子,无所谓的问了句。
“如果不能如数上缴岁贡,我衣家和所有丁户都要死。”
“然后呢?”
“只要找到珍珠鸡,所有难题迎刃而解,上千丁户再不受劳役之苦。”
“若这玩意儿根本不存在呢?”
“总归是一丝希望!”
“你说过,需要我的铜镜帮你寻找祖传宝贝,就是指这个?”
“大概不是……爷爷他老人家未明示,我也不太清楚。”
“行吧,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咱可事先说好,如果一直找不到,我可不奉陪。”
……
三日匆匆而过,好吃好喝好睡的日子,苏淼还没过够,就被衣清泽强行拉着上路了。
同行的除了苏淼原班人马,还多了一人。
说是衣清泽的堂弟,好像叫衣清波,是衣家年轻一代最厉害的珠把式。
沉默不爱说话,十七八的样子,长得挺好,眉清目秀,就是…眼神有点冷,大概是从小培养,吃了不少苦,养成了冷漠谨慎的性子。
一行数人,一路向东,往故事中提到的鸭绿江方向而去。
穿山越岭,风餐露宿。
一路无话。
这一日,到了个小地界儿,叫头道黑河。
不大的一个小村镇,几十户人家,还挺偏僻。
天色渐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几人一商议,决定在此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