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众臣的面,宣德帝这话可谓是极重。
换作其他未出阁的女儿家,被他如此一问,别说是顺利嫁进将军府为平妻,便是家中也绝不会允许她继续丢人现眼的活着。
可庄诗涵到底与她们不同。
她自认来自现代,思想要比这些遭受封建荼毒的女人开明不少,更不觉得自己和林庭风追求真爱有什么错。
如果非要说错,错的也是这个封建的大环境。
非要把不相爱的两个人捆在一起,写个和离书像是能要命一般,更有些娘家人为了脸面,让女儿死也死在夫家去。
庄诗涵想不明白,忍不住抬头看向宣德帝,问:“陛下明知我与风哥两厢情愿,又为何不准他们和离,也算是还永安郡主一个自由,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墨锦川正好被侍从抬下马车,听到这话,不由地抬眸看去。
一身素衣的宋言汐站在人群之中,好似一根细竹,纤弱却不失风骨。
安王走过来推他,低笑道:“这个诗涵郡主,倒是胆大。”
墨锦川点点头,垂眸不语。
知道他对女子一向没什么兴趣,安王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宣德帝的反应。
直视龙颜已是大罪,还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同他父皇据理力争,好胆量好气魄。
这么多年,他也不过只是幼时见过一位。
想到那张容颜昳丽的脸,安王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地勾了勾唇角。
盯着这张脸,也难怪她当初男扮女装随军被揭穿后,父皇并未责罚。
换做是他,看着这张肖似故人的脸,也定然舍不得。
就在众臣屏气凝神,等待着帝王之怒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走上前,拉起庄诗涵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这一巴掌没有收敛力道,庄诗涵被他打得直接朝着一侧摔去,整个人撞在了林庭风的满身盔甲上,疼得她惨叫一声瞬间白了脸。
“孽障!”靖国公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被人扶住。
他挣开搀扶的人,重重跪地,“是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望陛下降罪!”
庄诗涵捂着火辣辣的脸,呆呆地看着靖国公,还没从被打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过来这几年,靖国公待她极好,从来不舍得说一句重话,她也理所应当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爹。
可今天,他竟然为了个宋言汐当众打她?
庄诗涵委屈的红了眼眶,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哽咽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宣德帝本在气头上,可瞥见她伤心流泪的侧脸,不由得愣住。
“像,太像了……”
听着他的低喃,安王赶紧上前两步,恭敬道:“父皇息怒,诗涵郡主年纪还小,说话难免没有遮拦,定不是故意的。”
庄诗涵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张了张口,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
她伤心的不光是靖国公的巴掌,还有她挨打之后,林庭风的反应。
明明她身上痛得要死,想靠着他坐一会儿,他居然说什么大军在前影响不好。
从前他同她在众将士面前,打情骂俏之时,他怎么不说影响不好?
听到安王的声音,宣德帝不由回神,上前两步亲自弯腰将靖国公扶了起来。
他叹了一声,道:“朕也是,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宣德帝为此事定了性,其他人自然不敢说什么,更不敢想笑。
别说是早已及笄的年纪,就算是七老八十,陛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见危机解除,林庭风赶紧扶起庄诗涵,抬手欲给她擦眼泪,却被她冷着脸躲开。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见无人注意他们,赶忙拉着庄诗涵去一旁说话。
让人送靖国公回去休养,宣德帝想到什么,看向宋言汐问:“丫头,你方才喂靖国公吃的,是什么药?”
宋言汐乖顺道:“回陛下的话,是养心丸。”
“你身上可还有?”
“不敢欺瞒陛下,养心丸乃臣女出嫁之日神医谷所赠,一共只有三颗。”
宣德帝挑眉,“如此保命的丸药,你竟舍得拿出来?”
宋言汐面容清冷,毫不迟疑道:“再珍贵的药也是拿来给人吃的,能救下一命,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邱元正自人群中站出,恭敬道:“启禀陛下,前几日内子在将军府突发心疾,亦是得永安郡主用此药所救。”
他说着,一掀衣袍便要跪下。
“大人万万不可!”宋言汐赶紧出言制止,柳眉微蹙道:“身为医者,本就应以治病救人为己任,若是受了大人这一跪便是折寿了。”
听她这么说,邱元正只好作罢。
宣德帝爽朗一笑,眼底的愠色散了大半,“宋沐恩当真是生了好女儿,你既有如此医者仁心,留在京中当真是可惜了。
朕且问你,你可愿作军医随军出行?”
宋言汐恭敬跪下,“臣女愿意。”
众臣面面相觑,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
一位御史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自古以来军医皆是男子,此事于礼不合啊!”
立即有人反驳,“瞿御史此言差矣,自我大安之前,女子还都足不出户呢,如何能相提并论?”
那瞿御史气得老脸涨红,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住。
“诗涵郡主随军出征可以,永安郡主就不行,哪有这个道理?”
瞿御史咬了咬牙,怒道:“她当时如何去的,你们忘了,我可没忘!”
他还想说什么,宣德帝一个眼风扫来,就算他再不满也只能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宣德帝看向宋言汐,和颜悦色道:“你既已下定了决心,便无需在意他人看法,待此次凯旋,朕准你一个心愿。”
宋言汐内心毫无波动,面上却装出欣喜道:“臣女多谢皇上。”
“无需多礼。”宣德帝制止了她下跪的动作,意味深长道:“边疆条件艰苦,你务必照顾好自己,否则,朕无法向老哥哥交代。”
明白他意有所指,宋言汐乖顺地点点头。
但是下一瞬,她又皱紧了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众臣都还看着,宣德帝笑着道:“丫头,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