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对是!”离得最近的一人猛拍大腿,满脸激动。
他怕其他人看不清,还特意用手托住昌九的下巴给他们看,兴奋道:“大家伙看看这鼻子,这眼睛,肯定是他昌家的种没跑了!”
昌九咬牙:“我不是!”
“咋可能不是,我都听老昌说过自家有个小九,不是你是谁?”有人气不过他嘴硬,照着他脑袋来了一巴掌。
力道虽然很轻,其他围过来的人却不乐意了,七嘴八舌的质问他好端端的为啥要打孩子。
“这孩子本来就胆小,你打他干啥?当心晚上睡着老昌来找你叙旧。”
“来就来呗,反正我们爷俩也好久没见了,我包袱里还藏了一瓶酒刚好让他老人家尝尝。”
“好哇你,王爷都还在这儿呢,你屁股痒想挨板子了敢胡说八道?”
一提到墨锦川,众人瞬间老实了。
大安军中谁人不知,锦王殿下治军严明,但凡是他手底下出来的兵,不说个个是英雄,却也绝没有一个孬种。
“昌永年……”林庭风低喃着这个名字,脸色一度变得难看。
真没想到,那老军医的后人竟也从了军,还正好入了他的麾下。
当真是冤家路窄……
墨锦川余光撇了他一眼,幽幽问:“林将军还在等什么?”
“我……”林庭风一时语塞。
他明知墨锦川是故意为难,却不敢挑破,直憋得心口位置隐隐作痛。
程端性子急躁,最看不得这幅磨磨唧唧的模样,一脸不耐烦的催促道:“劳烦林将军快些,大家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好让将士们早些休息。”
不等林庭风开口,他又道:“男子汉大丈夫,便该敢作敢当,管不好手底下的人道个歉不丢脸。”
这一番话下来,哪怕林庭风不是故意,在一干将士的眼,也成了他拉不下脸故意拖延。
反正这个脸,该丢的已经丢了。
林庭风狠狠瞪了眼程端,大步走到昌九面前,语调生硬道:“小兄弟,今日之事是本将对不住你。”
“将军,我……”昌九本就胆小,看到自家将军既然真的向自己赔礼道歉,没有吓晕过去实属不易。
只是在其他人看来,他这么害怕分明不对劲。
林庭风又正好背对着众人,大家看不清他的表情,忍不住猜测定然是他的表情太可怕。
你瞅瞅,把人孩子吓得话都不敢说,这像是诚心道歉吗?
碍于他的身份,没人敢跳出来说什么,只是那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微妙。
程端终于松了一口气,大手一挥道:“兄弟们都散了,该巡逻的巡逻,该睡觉的睡觉。”
众将士依言散开,各自去忙了。
有几个担心昌九的伤情,帮着把两人抬到了帐篷里,看宋言汐着手医治后才放心离开。
等人走了,原本憋得脸红脖子粗都不吭声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疼,开始哼哼起来。
宋言汐擦洗伤口的手微顿,好笑问:“这会儿怎么不要面子逞强了?”
昌九轻嘶了一声,瓮声瓮气道:“我阿爷说了,姓言的都是好人,郡主肯定不会笑话我的。”
他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我知道郡主姓宋。”
宋言汐点头,继续为他处理伤口。
擦伤不算特别严重,但是伤口里有不少细碎的砂石,如果清理不干净很容易红肿溃烂引发高热。
昌九疼得龇牙咧嘴,怕自己忍不住再哭鼻子,他赶紧接着说话转移注意力。
话说的虽然有些乱,可他的意思,宋言汐听明白了。
旁边躺着的人叫刘大壮,是与他同铺的人,曾经被他祖父救过一条命,征兵那日认出他后对他很照顾。
而他祖父昌永年,在军中当了大半辈子的军医,把命都交代在了军营里。
老人家这一生最钦佩的,便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言老爷子,这些年但凡回京便一再叮嘱家中的儿孙,若是日后碰到言姓中人皆不可怠慢。
昌九从出生起,就没少听家里人讲言家满门忠烈的事,最近更是经常听说书先生讲永安郡主一颗菩萨心,内心早已钦佩不已。
宋言汐帮他处理好伤口离开时,昌九泪眼汪汪拉住她的衣袖,小声问:“郡主能不能当什么都没听到?”
他低下头,抹了把眼泪道:“都怪我之前太贪玩,不肯跟我爹好好学医,我阿爷要是知道我连个军医学徒都当不上,肯定嫌我丢脸。”
刘大壮瞪圆了眼睛,一脸着急道:“郡主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昌老才不会嫌他丢人,他以前在兄弟们面前没少夸他,要不然我也不能认出他来。”
昌九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大壮叔,真的吗?”
“当然,你大壮叔啥时候骗过你?”刘大壮说着,下意识要去拍自己的胸口。
昌九眼疾手快地冲了过去,一边龇牙咧嘴一边严肃道:“身上有伤都不知道,这么养伤什么时候能养好?”
刘大壮嘿嘿一笑,“知道了,小大夫还挺啰嗦。”
“我才不小呢,我还有四年三个月就弱冠了,可以娶媳妇了。”
“行行,叔到时候给你取俩……”
宋言汐走出帐篷时,才发觉夜已深了,冷风刮在脸上似小刀子割肉一样,火辣辣的。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大步朝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路上碰到巡逻的一队将士,宋言汐习惯性点了点下巴准备离开,就见一队人齐齐朝她拱了拱手道:“永安郡主。”
似是觉得难为情,他们说完这话拔腿就走,所过之处扬起一阵尘土。
宋言汐站在原地微怔,这是认可她军医的身份了?
可她并未做什么,甚至都还没展露自己的医术。
“你倒是好手段。”一道充满讽刺的嗓音拉回了宋言汐的思绪。
她抬眸,正对上一双燃烧着熊熊妒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