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同鹅毛一般,纷纷扬扬地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狂风裹挟着雪花肆意飞舞,打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
到了馆驿门前,朱由榔和郑成功早已被这漫天飞雪染成了两个雪人。雪花挂满了他们的发丝、眉毛和肩头,凛冽的寒风不时地吹起他们斗篷的边角,寒意顺着衣领直往里钻。
正要进门,郑成功眉头微皱,满脸忧虑地对朱由榔道:“陛下,微臣能不能不和红毛鬼见面,只是旁听?”
朱由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怎么?难道延平侯认识这个红毛鬼?”
郑成功苦笑着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微臣见都还没有见过,怎么会知道认识不认识?但是微臣和红毛鬼打交道比较多,对于红毛鬼的那些鬼蜮伎俩,微臣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微臣如果在场,他们就会有所防备,微臣不在场,也好让他说出此番来应天的真实目的。”
朱由榔微微点头,道:“这样也好。那就委屈延平侯了。”
随后,朱由榔在馆驿的一间客房中见到了那个红毛鬼和他自带的汉人翻译。
明清两朝,翻译统称为通译。
所谓的红毛鬼主要是指荷兰人。
只见那荷兰人中等身材,约莫一米六,一米七的样子,一头火红如焰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束,犹如燃烧的火把。他那高挺的鼻梁如同山峰般耸立在脸庞中央,深陷的眼窝中,蓝色的眼眸犹如深邃的湖水,透着狡黠与精明。他的皮肤白得有些病态,脸颊上还有着些许雀斑,就像雪地上撒落的几点尘埃。身上穿着一套华丽的欧式贵族服饰,黑色的呢绒大衣上用金线绣着复杂的花纹,彰显出他不凡的身份。
他还有一柄精致的佩剑,剑柄上镶嵌着的宝石在屋内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只不过因为他要见的是大明皇帝,所以这柄剑在朱由榔进入房间之前,已经被要求暂时交给御林军的士兵保管。
那通译则是典型的汉人模样,中等身材,面容消瘦,眼睛却很有神。他身着一件灰色的棉布长袍,头戴黑色方巾,看起来有几分文人气质,但眼神中却透着一种谄媚之色,似乎在讨好身旁的荷兰人。
红毛鬼和他的通译见了朱由榔,躬身行礼。
通译清了清嗓子,尖着嗓子道:“皇帝陛下,这位是荷兰王国在福摩萨总督保鲁斯?特罗登纽斯阁下的特使日本出岛商馆馆长揆一……”
“等等,”朱由榔眉头一蹙,一脸威严地自顾自坐下,然后目光如炬地看着那通译道:“你们见了朕为何不跪?”
通译有些慌张地回答道:“我们荷兰王国没有跪拜之礼。”
“你也是荷兰人?”
“在下是荷兰通译。”
“我大明只接受跪拜之礼,既然你们不愿意跪拜,那朕和你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送客。”
立刻有两名御林军兵士进来,对那通译道:“你们可以走了。”
“不不不,”揆一操着憋足的汉语道:“皇帝陛下,在下此番来贵国,是来和陛下谈一件对贵我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你没有听在下将话说完,就下逐客令,这是十分不礼貌的。”
“礼貌?你也知道礼貌?”朱由榔冷笑一声,眼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入乡随俗你知道吗?既然你到了我大明,那就要遵守我大明的律法,见了大明皇帝必须行跪拜之礼,这才是礼貌!想谈事,先行礼,不然就没有什么好谈的。”
揆一这次是带着重要任务来的,既然入乡随俗的行跪拜之礼是先决条件,那揆一也就只好咬了咬牙,“入乡随俗”了。
揆一和通译跪在朱由榔的面前行过礼后,朱由榔又道:“另外,在我大明的版图上没有福摩萨,福摩萨在哪里?”
揆一道:“福摩萨就是台湾,只不过现在他的名字叫福摩萨。”
朱由榔语气威严地说道:“台湾就台湾,在朕这里,没有什么福摩萨,只有台湾。”
揆一看着朱由榔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笑道:“福摩萨也好,台湾也罢,今日在下来此不是和陛下讨论一个地名的。”
“那你要讨论什么?”朱由榔目光咄咄的问道
揆一毫不避讳的道:“赚钱。”
“朕是大明皇帝,需要赚钱吗?”朱由榔说这句话不是自视清高,而是要勾得揆一将他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揆一道:“请恕在下直言。陛下现在虽然从清军的手里夺取了金陵城,但是清军必然会反攻。前不久听说陛下为了节省军用开支,裁撤了大量的军队,传言是二十万,如果清军在这个时候对陛下的金陵发起进攻,陛下准备如何应对?”
说到这里,揆一看着朱由榔,仿佛是在等朱由榔的回答。
朱由榔没有理他,只是轻轻的呷了一口茶水,眼神平静如水,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揆一无趣地接着道:“陛下要想彻底的击败清军,那就需要大量的军队;要养活大量的军队,那就需要大量的金钱。”
朱由榔问道:“你是来送钱的?”
“在下说了,是来和陛下一起赚钱的。”
“你想购买我大明的丝绸和瓷器?”
“不不不,”揆一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在下想和陛下做的是海运生意。”
朱由榔一听这话,心中一阵窃喜。因为他想做海运生意,但不是想和荷兰人做,是想和郑成功做。可是郑成功自从来了应天之后,从来就没有和自己说起过海运的生意,显然他这是不想将嘴里的肉吐出来。
郑成功不说,出于团结,朱由榔也不会主动的去问。
不过现在好了,揆一来了,正好可以用揆一来倒逼郑成功。
在隔壁房中的郑成功听到揆一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他紧紧地握住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名业火,他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个揆一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