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武当山,三丰道院,某间客房内。
只见一位莫约二十余岁的青年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哼唱着道韵妙音,右手还不老实的在木床沿边跟着节奏,一下一下的敲着节拍。
“......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既惊其神;既惊其神,既着万物;既着万物,既生贪求;既生贪求,既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诵经一夜,既无所得,亦无所悟,为心清静尔,神满不思睡。
青年唱诵完后,缓缓睁开双眼,仰望着屋顶,喃喃自语道:“一卷清静经,已然将降服心猿拴住意马的法门直接了当的公诸于世,可惜我辈修士心有执妄,难入真道啊。”
楚亦悠悠然起身,将床铺和散落的书籍整理好后,缓缓推开了房门。
一入眼,就看到了宽敞的院子中,有二十余名蓝色常袍道人正整齐划一的演练着某种拳法,其拳势刚柔并济,动中求静,虚实变化,绵绵不息,出拳时内劲暗藏,收拳时婉转如意,舒展随心,收发自如......似太极,却又不是太极。
楚亦双手环于胸前,倚着门框,眯着眼,望着院中,笑而不语;看似懒懒散散毫不在意,实则聚精会神观察入微,打算偷学个一招半式的。
看了片刻后,他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和谐的地方,只见在众多蓝袍道长身后,一个身穿淡青道袍的小胖子道童,正吃力的跟着师兄们的速度演练着拳法,虽然看上去他演练的十分熟稔,但不知为何却总是慢上一拍,故而在整齐划一的队伍中极不协调,也极为显眼。
许久后,院内众人结束了晨练,三三两两的走到一旁的长凳上稍作休息。
这时,年轻道人资皓忽然看见了正在朝此处观望的楚亦,于是快步向他走去,笑言道:“楚道友,一日之计在于晨,要不要与我练练,活动活动筋骨?”
楚亦点头含笑道:“正有此意。”
于是二人便来到院中,相对而立,抱拳一礼。
此刻,原本还在休息的众人见状,顿时就来了兴致,修行之人比武过招是寻常事,但是总和师兄弟们打,打得次数多了也没意思,毕竟都知根知底的,功夫高低,不打也知道......但是与外人过招就不一样了,不同武功,不同手段,不同方式,总能令人耳目一新!要的就是这种新鲜感!
院中二人站定后,楚亦率先开口道:“资皓道长,在下拳脚功夫没学多久,一共就会五招,咱们就以此为限,点到为止如何?”
“可以,本就是切磋而已。”
资皓道长点头应允,旋即左脚踏前一步,缓缓摆出一个古朴浑圆的拳架,朗声道:“楚道友,放马来吧。”
“哈哈哈,好,请赐教!”
楚亦爽朗一笑,直接以五式散手中的黑虎掏心起手,五指如爪,直探心口!
眼见虎爪来袭,资皓道人却是不慌不忙的直接伸手拨开,并顺势还予一记太极拳里的招牌招式——搬拦捶!
一拳递出,直冲胸口,崩劲内藏,后发制人!
楚亦虽及时回防,双手交叉挡了下来,可依旧被搬拦捶的崩劲给震退了好几步,双臂更是酥麻不已。
此刻,一旁观战的众人当中,一名较为年轻道人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同门,问道:“路师兄,你能看出来那人的根底吗?”
路师兄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头也不回的点评道:“算是看出来一点,那位楚道友刚才使得应该是‘形意十二式’中的虎形,不过还欠缺火候,不然也不会被大师兄这么容易就挡了下来。”
年轻道人闻言,眼前一亮道:“形意拳啊,还欠缺火候,这不是意味着大师兄赢定了?”
路师兄闻言,半眯着眼,沉声回道:“分胜负,的确如此,分生死,倒也未必!生死之间,变数太多,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且看好吧!”
话音刚落,只见院中,楚亦甩了甩双手,暂缓了一下酥麻之感,然后高举右臂,形如猿猴,纵劈而下,似是势大力沉!
资皓道人沉着应对,本想以揽雀尾横推卸力,但是拳掌碰触的一瞬间,传来的触感令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这一记劈挂掌似实而虚,根本不含多少力道,这不是猿猴劈挂,而是老猿挂印啊!
反应过来后的他,知晓先机已失,当即后仰下腰,使出了一个铁板桥的功夫,并顺势双手撑地,一脚高抬,自下而上,直踢对手下巴。
猿猴挂印挂不到头,却挂来一只脚,对此,楚亦也只能改挂为拍,将这突如其来的一脚偏转位置,险而又险的避了过去。
而资皓道人也顺势借力,以一个鹞子翻身调整好了身形,不让对手有趁势打出一套连环招的机会。
随后,两人各退几步,重新调整好拳架,准备再来第三回合。
接连两招被破,楚亦也估计到了彼此实力的差距,这位资皓道长真不愧是武当高徒,单论拳脚功夫,绝对在天师府的凌岳道人之上,而自己之所以能和他过上几招,全是因为对方留力了......不然的话,凭之前那招‘搬拦捶’就足以分出胜负,甚至是分出生死!
不过对手的强大也激起了楚亦的斗志,虽明知赢不了,但可以用这次切磋来测测自己当前的水平,有差距,追赶就是了,自己半年时间就有如此修为,只要刻苦修行,日后绝对能追上他们并驾齐驱,甚至是后来居上、一马当先、独占鳌头!
此刻,楚亦心中战意汹汹,体内气机行如飞马,一气十里又百里,转瞬之间遍布全身,贯通四肢百骸。
下一刻,楚亦对资皓道长朗声提醒道:“道兄小心了,下一招出手可能会有点重。”
资皓道长在感受到楚亦体内蓬勃汹涌的内气之后,也被勾起了一些战意,只见他双腿微曲,大马金刀的摆出一个厚重凝实的拳桩,沉声应道:“放马来!”
话音刚落,楚亦便已蓄力完成,下一瞬,双掌携排山倒海之势横贯而出!而此招正是五招散手中劲道最足的老熊摇树式!
此刻,资皓道人被这凶猛的拳势所感,全身气息沸腾,虽然太极拳讲究四两拨千斤,以巧劲克敌制胜,但是现在的他斗志昂扬,只想跟楚亦硬碰硬的对上一掌!
于是他含住一口气,自身内气如山洪奔流般一泄千里,双掌探出,硬是与对方硬拼了一掌。
下一瞬,双掌相抵,宛如江河对冲!在场众人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巨响,随后场上角力的两人便各自倒退而行。
只不过资皓道人退了三步就稳住了身形,而楚亦却接连退了十几步才卸完劲道,只此一招,高下立判。
“呼......痛快!”
资皓道长吐出一口浊气后,爽朗一笑,“楚道友,不如就此停手吧。”
不远处,楚亦也是长出了一口浊气,平复了一下体内肆意翻滚的气机,刚才这一掌,差点就牵动了他的内伤,好在只是切磋,双方都留手了,不然非再次吐血不可,在听道资皓道长的话后,笑着回道:“道兄武艺高超,在下甘拜下风,不过约好了五招,总得有始有终才行,接下来还有两招,索性就一次性耍给你看好了!”
“好气魄!”资皓道人闻言,哈哈一笑,随后一手伸前,一手背后,尽显高人气度,“尽管来吧。”
楚亦点了点头,身形微曲,双脚一蹬,整个人如猎豹般迅猛直冲,然后以掌为刀,直取对方咽喉要害,此为杀招,击中便可取敌性命,故称逐鹿中原,意在一战定乾坤。
面对如此杀招,资皓道人临危不乱,只凭一招太极云手就化掉了其中的劲力,继而转守为攻,准备反取中原。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楚亦却忽然张开双臂,宛若白鹤亮翅,任凭中门大开也不会回防。
资皓道长见状,怕伤到对方,于是猛然收手,但下一刻,只见一条贱腿就这么阴嗖嗖的停在了他的裆前往下三寸的位置,这要是没及时收手,后果可想而知。
见此情景,资皓道人只觉得后背发凉,裆下似乎也传来了隐隐痛意,于是面色不善的冷声道:“你小子不讲武德,切磋较技,哪有使阴招的!”
楚亦闻言,挠了挠头,尴尬一笑道:“对不住啊资皓道长,教我的人说这招就是这样用的,白鹤亮翅是虚招,撩阴脚才是实招,虽中门大开,但腿比手长,可克敌制胜于先......你放心,我刚才没用力的,也控制了踢的高度,不会伤到你的。”
话虽如此,但资皓依旧不爽,傲娇的冷哼一声后便拂袖而去,不过不爽归不爽,这次切磋也确实提醒了他,日后若与人对敌,需要在这方面多个心眼子,省得在阴沟里翻船。
楚亦看着道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暗叹,这恐怕要哄很久才能哄得好吧......
也在这时,当代三丰派的掌门周道人,缓步朝他走来。
......